第3章 归处(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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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下第一个故事,是在被这座购物中心困住的第九夜。

在那个故事里,临终的梦会像衰老的鲸鱼般聚集到同一个地方死去。

完成第二个故事是在半年后,“他”终于允许“我”登上天台的当晚。

在那个故事里,文字拥有自己的意志,会随兴所至地将执笔者写下的词句与篇章化为真实。

而今天凌晨搁笔的这个故事,是关于老游戏的。

年轻的主播,在直播闯关的途中发现了攻略上没有记载的暗门,并因此而误入了游戏中的奇妙世界……

“他”很喜欢这个故事。

明明落地窗外的天空已透出鱼肚白,写满字的稿纸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准时消失,而是在被“我”当作书桌的餐饮店吧台上兀自翻动着。

或许是个逃走的好机会。站在店门口的“我”这么想着,悄悄地转过身体。

今天的“我”,穿着在这里度过第一晚时被换上的那身洋装:纯白的高领上衣与裤袜,淡群青色的无袖收腰连衣裙,以及将短披肩系在胸前的绿宝石胸针。

“我”低下头,看了看长得足以盖住手掌的袖子,和跟高8cm的圆头娃娃鞋。

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关系,但一想到这身衣服过会儿的变化就令人不安。

如果身上的不是“常服”而是“运动服”就好了。“我”无意义地腹诽着。

“他”在这座购物中心里几乎是全能的,但并非全知。

和人类一样,“他”也需要集中注意力来感知、察觉、分辨——而这些知觉领域的延展范围,在时间或空间上都不是无限的。

换句话说,“他”并非每时每刻都监视着购物中心的每个角落。

若能抓住他注意力分散的空档,即使是普通人……甚至是行动力连普通人都不如的柔弱之辈,也有机会捉住那一线逃脱的希望。

已在购物中心里待了两年多的“我”,很熟悉这间餐饮店周围的布局。

电梯是“他”的领地,但安全通道却不是。

一般人从这里出发,沿着指示牌的方向快步行走,到经由走廊抵达安全通道为止,期间用时大约是两分钟。

也就是说,即使是“我”也有可能在四分钟内走完全程。

按照“他”喜欢发呆的性子来说,五分钟以下应该都算有希望才对。

“我”打定主意,小心地挪动起脚。

裙子不长,两腿间稍微有一点凉,但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想抢在“那个变化”到来前通过走廊的门,能少费很多劲儿。

“他”对声音的反应比人类要迟钝一点,就算稍微发出点声音也没有问题。

“我”这么想着,打算更粗暴地踏出步子,但却悲哀地发现身体已经忘记那种步伐的走法了。

无论怎么卖力地想要重现自己回忆中大步流星的模样,手脚都觉得别扭,怎么也快不起来。

最后,还是只能选择以可爱的小跑姿势前行。

因为那是这两年多以来,身体所习惯的几种步伐中速度最快的一种。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否认了。

即使再怎样怎样欺骗自己说“至少内心依然维持着原样”,事实也摆在面前。

“我”改变了——不,应该说是“被”改变了。

在“他”的意志下,从外到内、缓慢而又确实地。

但正因为是这样,才要尽快、尽早地逃离这里。

否则,说不定连自己往日的容身之处都会彻底失去。

走廊的门已近在咫尺。但在这瞬间,“变化”也开始了。

整套衣服迅速地收紧、增厚,身体各处都传来了被布料进一步束紧的触感,尤其是腰、颈和腿。

裙摆蠕动起来,开始以不容拒绝的势头向下延伸,鞋子所发生的变化也迫使“我”放慢脚步:鞋帮与变厚了的裤袜融为一体,鞋跟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增高,让“我”被迫踮起脚尖。

与此同时,袖子末端微微膨胀。

迟了一步。“我”忍耐着,没有反抗。

还来得及,徒劳的反抗只会让“他”更早地察觉到异状,现在更重要的是打开眼前这扇通往安全通道的门。

“我”咬着牙、拖着行动愈发不便的身体挪到了走廊门口,身影映在一旁的橱窗玻璃上。

连衣裙那原本只到大腿中部的下摆,现在已经长到了脚踝位置,而且还变得极为紧窄,严丝合缝地勾勒出双腿的曲线,直到脚踝处才逐渐向周围展开,形成类似于鱼尾的构造,遮盖住几乎将脚背完全绷直的10cm高跟鞋——现在或许应该叫做袜靴才对,它已与裤袜融为一体,将“我”颈部以下的每寸肌肤都包复住了,不仅均匀地对被包覆其下的躯体施加着压力,还着重照顾了脖颈、腰部、大腿根等部位,以几乎要留下印痕的气势勒入,甚至让人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若“我”持续以比普通人散步更快的速度移动,衣服就会变成这副令人难以行动的样式。

这条规则是“我”在这里住了四个月之后被加上的,从那以后,尝试逃离就成了件愈发折磨人的事情。

就譬如说面前这扇门。

对普通人来说,握住并转动门把手将门推开是件极其司空见惯的琐事,甚至不需要有意识地去控制身体,就能轻而易举地完成。

但对这种状态下的“我”来说,那简直是一项不可能达成的艰难挑战。

将手掌完全吞没的宽大袖口里满是繁复的衬里与褶边,遮掩住了袖中充塞的谜之物质。

这种柔软而充满弹性的物质将前臂和手掌周围的空间完全侵占了,在洋装长袖那光滑面料的配合下,不仅让双手变得无法抓握任何东西,还杜绝了用手臂夹住、压下或举起物件的可能性。

用变成这样的手试着像常人一样开门不过是自取自辱而已,“我”早就试过了。

所以这次的“我”没有任何犹豫,以几乎可以算是跌倒的势头跪在门前,将门把手横咬在嘴里,以极其别扭的姿势用脑袋带着它转动。

那很不好受,得一边歪着脖子一边弯腰屈膝,嘴里还满是金属味儿,更不用说被裙子和袜靴限制得死死的双腿这么一跪,就几乎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但是,只要能打开这扇门的话,就总有办法。

——哪怕是要用爬的,“我”也要逃离这个魔窟,这个曾经被“我”视为安抚心灵之所的地方。

依稀记得在什么地方,似乎曾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

在世上的某处,会有一些不可思议之物等待着我们去了解。

(Somewhere, something incredible is waiting to be known. )

这句话的出处暧昧不明,有人说来自一位天文学家,也有人说来自一位哲学家,还有人说它并非出自上述那些名人的口中,只是被采访名人的记者写入报道的一句话。

“我”原本并不关注这些。

毕竟,那些等待被了解的不可思议之物距离自己实在太过遥远,而熟悉到令人厌倦的日常生活却一直近在咫尺。

——所以“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误入那样的地方。

虽然布局与装潢都和老家的购物中心非常相似,甚至有几分令人怀念……但对“我”而言却是个未知的空间。

那里阴暗而空旷,除了“我”之外见不到任何人。无论走得多久,身边都只有冰冷的人造光和整齐过头的货架。

而且,商品与商品间的缝隙中,有什么在注视着“我”。

为了逃避那仿佛在舔舐般的视线,“我”的脚步越来越急促,甚至不惜将碍事的提包、外套、鞋子等物一一抛下。

仔细想想看,那时自己的思考无疑已经变得有点奇怪了。

究竟在什么情况下,鞋子才会妨碍奔跑呢?

“我”完全没有深入地考虑过这点,只是一味地觉得这个碍事、那个得丢掉……只是为了要再快点、再远点,好甩开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目光。

但无论做什么,都不奏效。那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紧跟着“我”。

所以,最后“我”也放弃了无望的奔逃,躲进一间狭窄的更衣室,从内侧锁死了门,抱住膝头瑟缩在角落里。

而“他”,则驻足于那扇被反锁的小门前。

明明既看不见对方的形体、也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但那幅【未知的怪异之物将自己被灯光拉长的阴影投在门扉外侧】的想象图景,却无比鲜明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刹那间,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明。

没有什么是确定的,没有什么是清晰的,现实和幻想之间的界限也仿佛不复存在。

当“我”回过神时,“他”的存在感已然远去,自己不知何时站在更衣室中央,与面前全身镜里映出的少女面面相觑——

——然后一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在这间购物中心度过的第一夜,即是以此为开端。

起初,惊魂未定的“我”并不敢轻易离开那间小小的更衣室,就像半夜里被噩梦吓醒的人不敢轻易离开被窝,但更衣室里那面全身镜却让“我”不得不开始考虑其他的去处——它实在是太大了,即使“我”再不愿意,也很容易一不小心从中瞥见自己现今的样貌与打扮。

那会不断地提醒自己,让自己意识到刚才遭遇了多么超脱常规的事情,让人类极其善用的“逃避现实”这一精神安定剂无法发挥作用。

即使尝试着强行让自己思考其他事情,镜中那被洁白裤袜包裹着的、线条优美的小腿,也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把思绪聚焦到与这份容姿相关的问题上:“他”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样子、为什么让“我”变成这样子之后就离开了、自己现在的外貌与着装有什么来由……诸如此类。

另一方面,“我”虽然多少感到了困倦,却也同样不敢入睡。

在这种地方,天知道睡着了会发生什么事……就算真的什么也不会发生,“我”也绝非经历过那种事后仍能毫无芥蒂地在诡异场所酣睡的豪杰。

——至少,想换一套风格不那么少女的衣服。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在小心地探头确认了周围似乎无甚异状之后,便悄悄钻出了更衣室,提心吊胆地沿着来路往回走——那条路上每隔一段就有一件被自己抛下的随身物品或是衣物。

现在看来,多半是因为一路上身体不断发生着变化,令原来穿在身上的衣服愈发地不合身,才让“我”下意识地将其当作妨碍而舍弃的吧。

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些了,就算再不合身,遮蔽身体也总是能做到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将自己原来所穿的衬衫、裤子等胡乱拿了几件,就近找了个有临时座位的商品区走了过去,打算换掉这身不知何时穿上的洋装。

然而,事态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脱不掉?

鞋子那环着脚踝的粗系带上没有本应在那里的卡扣,连衣裙和上衣都有着如同泳衣般穿过股间的贴身加档布料,而腰部裤袜口和颈部上衣高领的弹性更是异乎寻常,就算用力去拉扯也仅仅能产生绝对不足以脱掉衣服的、微不足道的变形。

不死心的“我”想把尺码已经显得过大的裤子直接套上双腿,可裤子刚一被提起就烧了起来。

火焰是诡异的幽绿色,不仅没有任何烟气,且纵然吓得“我”惊叫出声,洋装与包在里头的可人儿也没有被伤到分毫。

“我”连一丝烫热都还没感觉到,裤子就被化成了灰烬。

这到底是为什么……

“唔唔——!”

“我”正迷惑且惊讶的时候,身旁一个等身大的长箱子好像忽然动了一下,并发出了一阵沉闷的怪声。

可能是因为一路来大惊小怪得太多,却没有受到实际伤害的缘故,“我”虽然确实和之前一样有被吓到,但恐惧心不像之前那么浓重了,因此没有立即落荒而逃,而是壮着胆接近了那个箱子。

仔细看去,这里似乎是购物中心里对应大型玩具的区域,距离安全出口不远,四周摆放着很多装有大型玩具的包装盒——刚才发出怪声的也是其中之一。

“我”脑中闪过在过去在电影中看过的各种活人偶或者会自己动的玩具,最后抬起头看了看身后没几步路的安全出口,决定了就看一眼,无论看到了什么都转身就走。

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一步跨到了箱子的正面——

“唔、呜呜……!”

那是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甚至有些粗制滥造的等身大玩具娃娃,容姿打扮与现在的“我”相似,站在包装盒里,妥善地被封装着。

但不断发出的声音即使经过抑制,也毫无疑问能听出是人类女性的呻吟。

“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连害怕也顾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接近包装盒,摸索着想要找到打开盒子的办法。

就在此刻,盒子——以及玩具娃娃躯体——的某些部分,像是与她身上的什么起了共鸣似的,变得透明起来,露出其中包容之物。

里面竟然真的是个活人,活生生的女孩子。

而且,她并不是“站”在包装盒里的:她的四肢被折叠、紧紧裹在玩偶服装的面料中,至少一半的体重都靠一根塞入下体的管子来支撑,只是在袖子和箱子的遮挡下看起来好像是站着而已。

那管子还从包装盒的底部向她的体内灌入了某种极其凝滞、却又极其柔软的谜之物质——她的口中也同样被这样的物质充塞得满满的,脸颊潮红,双眼含泪,显然被折磨了不是一时半会了。

“我”说不出话,在某种不祥预感的指引下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一旁:

——至少十个类似的包装盒齐齐整整地排在墙边。

原来如此……是玩具……吗?

伴随着恍然大悟的念头,一种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恐惧自心底升起。

“我”不顾一切地向身后的安全出口逃去。

…… ……

…… ……

好奇怪……为什么、还挣不脱……

“我”挣扎着。

这套穿在身上的“监牢”,是由之前的洋装变化来的。

连衣裙化成的紧身衣除了没有袖子之外,样式和材质都如同体操服般,贴身而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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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身衣内侧的束手袋虽将一双纤臂收在里面,感触却也不像皮革或胶那样坚韧结实,反倒如同丝织品那样柔软。

将双腿约束在一起的丝袜甚至薄得有些透肉,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会脱线崩裂。

这身衣装怎么看都不如变化前结实,让人觉得即使以现在这副娇弱身躯也能轻易扯裂、脱去——可不知怎么地,就是无法挣脱。

如果是沉重的金属、坚韧的绳索、厚实的皮革……诸如此类的、以这副小身板根本无力破坏的拘束具,反而能让人死心,放弃挣扎乖乖地待着。

可自己这身“衣服”偏偏不是那样。

好比这塞口物,不过是从紧身衣领口延伸出来的、贴在下脸颊的一块薄布,只是绷得极紧,才把两片嘴唇恰到好处地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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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让人无法分开嘴唇、说不出话,却给人一种好像只要再努力点就可以让布料松脱、恢复语言能力的感觉。

然而,无论“我”挣扎得多么激烈,也不见它有分毫损坏、移位或是松动。

裹着身体的整套服装,几乎都具有这种性质。

给人感觉好像很薄、很脆弱、似乎稍加用力就能破坏,实际上在挣扎中也多次发出过几欲崩裂的声音,让人觉得好像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破开这层“衣茧”,重获美好的自由。

所以“我”才无法停止挣扎。

谁要被困在这种地方、被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当作玩具啊!就差一点……差一点点……只要再用力一点的话……

“唔唔……呜……!”

“我”急得憋红了脸,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但可悲的是,无论材质看上去有多轻薄、濒临崩裂的声音有多明显,这身衣服都既不损坏、也不移位、更不松动——哪怕只是一分一毫。

更令人沮丧的,是“我”所在的位置。

在购物中心三楼有一间格子铺,店面朝着走廊的橱窗里有着以木架框出的、大小不一的格子。

而“我”就像个大号公仔似的,被塞在底层最大的那个格子里,和旁边小巧的手工装饰品并排陈列在橱窗中。

现在还是白天,购物中心里尚有人流四处涌动,倘若有人靠近的话一定能看到被束缚在橱窗里的“我”。

——可这间格子铺不仅位于远离热门饮食区的三楼角落里,紧闭的店门旁还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远远望见还没靠近就止步转身的顾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如果视线能发声的话,恐怕求救的叫喊早就传遍整层楼了。

可现实是残酷的,这间格子铺恐怕正是因为没什么人气才关店的……根本没有人过来。

“我”所能做的,只有趁购物中心尚在营业时持续挣扎,并期望有人能远远地察觉到……只有这样而已。

所以,哪怕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丝体力,哪怕会让这副屈辱而悲惨的模样暴露在他人面前,也不敢停止挣扎。

被困在这里已经八天了。

只要营业时间一到,“我”就会被强制穿戴上各种样式或奇特、或诡异的拘束服,在完全失去自由的状态下被锁在购物中心里某个僻静的角落里,直到营业时间结束、购物中心里变的空无一人之后,才会被放出来。

今天的“禁闭室”,是这八天中最接近人群的。

错过了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次机会了——

…… ……

…… ……

“呼……呼唔……”

“我”靠在身后的木格子上,不住地喘息着。

身体累得几乎动不了,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下班时间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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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留在三楼的顾客已经极为稀疏了。

“……”

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做了一整天的“运动”,除了把这副娇弱的身子折腾得够呛之外什么都没得到。

湿透的紧身衣和丝袜贴在身上,狭窄的木格子里到处是由汗和泪汇成的水渍。

橱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脸颊和眼眶都红红的。

“我”无力地垂下头。

真的没希望了吗……

“……姐姐,你看这个。”

“怎么了?这家店不是关门了吗?”

“这个……有点奇怪诶。”

——猛地抬起头,与橱窗外的少女四目相接。

“唔唔唔唔唔——!”

我是被关在这里的——

“唔唔唔!”

救救我。

“唔唔唔——!”

救救我——

疯狂地挣扎,摆动腰肢,挥舞无法分开的双腿。

脸颊几乎贴在橱窗玻璃上,眼里满是泪水和乞求。

“呀——!这、这怎么搞的……”

“不、不知道……姐姐,这是绑架吧?好可怜的样子……”

“怕是没错,看着样子不知遭了多少罪,你在这等等,我去叫人来。”

“嗯。”

——得救了。

此前承受的巨大压力在瞬间释放,沉积在体内的疲劳也一口气涌了上来。

“我”软瘫在木格子里,像条离了水的鱼。

“你放心吧,我姐姐已经去叫人啦。”

“我”勉强挤出力气稍稍点了点头,以感谢的眼神回应妹妹关切的目光。

“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她一面温言软语地安慰着,一面将手贴到了“我”靠着的橱窗玻璃上——

“……呀?!”

——那瞬间,异变陡生。

头顶的照明骤然熄灭,只留下远处的灯光将附近勉强照亮橱窗玻璃泛出如同水面般的涟漪,让妹妹那尝试贴上玻璃的手掌一下子穿了过去——而她穿过玻璃的袖口就像被加热的巧克力似的软化了。

妹妹踉跄两步,赶忙抽出手,衣服软化的部分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扩大。

就这么眨眼间的功夫,软化后呈现白蓝色粘稠状的迷之物质将她整个上身都覆盖住了,将她前臂和上臂强行拉到一起,并沿着下巴和脖子爬上脸颊、覆盖住头发。

与此同时,还迅速地将她的上衣外套转化成“我”十分眼熟的款式。

“这、这是什么东西……甩、甩不掉……!”

迷之物质一边压紧手臂,一面一路向下延伸。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妹妹想要迈开双腿逃往人多的地方,但已经来不及了——迷之物质很快同化了她的裙子和裤袜,将她的双腿处置得一如手臂般。

“动、动不了……怎么会这样……”

才几秒钟的时间,身材窈窕的少女就被迫跪坐在地板上,所有的挣扎都被转化成手肘和膝盖无助的摆动。

她望向“我”的目光里带上了恐惧。

“救——”

那呼救已然迟了。

“唔、唔唔——!”

谜样的物质在将少女四肢束紧并塞住嘴巴之后,便迅速完成了转化。

现今的她已被一身宛如无缝天衣的拘束服完全包裹住了,全身不止是衣服、就连头发也被覆盖其上的谜样物质伪装成了“我”极其熟悉的颜色。

——与“我”误入这里时被换上的洋装配色如出一辙。

那瞬间,绝望如同彻骨的寒意般让“我”浑身冰凉。

被困在这间购物中心已经三个多月了。

“我”正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

每天早上九点半放弃抵抗、乖乖被“他”打包好,锁入购物中心的某个角落里;然后,在晚上十点半左右被解放出来,伴随着走到哪里便亮到哪里的灯光独享整个购物中心的空间,如此循环往复。

在这几个月里,“我”的生物钟逐渐变得与夜行动物相仿,以适应这份不接受任何辩驳与调整的时间表——在被完全剥夺掉身体自由的整个白天+小半个夜晚里,除了努力休息之外没有任何能够做的事情。

最初还觉得超过十个小时的睡眠长得太过头了,可事实上根本不是那回事:身体被严密拘束住的近十三小时里,“我”的状态在【因被拘束的不适而苏醒,难以入睡】和【因困倦至极而勉强陷入浅眠,常做噩梦】之间来回辗转,一“夜”之间至少要醒四、五次,根本无法充分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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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置身此处者似乎会变得不再需要食水(这三个多月来,“我”未曾感到过一丝饥渴),也不会因睡眠不足或疲劳过度而生出黑眼圈,但长久积累的疲惫还是在“我”的神色间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从镜中窥见的容姿显得益发娇弱,宛如久居于深闺中的千金小姐。

但“我”还没有放弃逃离。

那对姐妹的事情的确令人消沉了好一阵。

毕竟,只要是在营业时段中,无论多么僻静的角落也比只有孤身一人的夜晚更接近现实、更接近自己往常生活的世界。

内心在长久的囚禁中变得脆弱、露出柔软的部分时,第一时间会想到的总会是“对似乎就在不远处的顾客们求救”。

每当感到快忍耐不住诱惑的时候,“我”都会造访顶层的婴幼儿用品区,强迫自己去直面试图求救的代价。

那景象,无论看几次都让人觉得既可笑、又可怕。

——两位接近成年的女性,被高度才勉强到“我”腰部的矮围栏,困在了铺着软垫的婴儿乐园中,用尽办法也无法逃脱。

姐妹中的妹妹自不用说,手脚以被翻折的状态包裹在厚实的布料里,一旦仰倒就连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翻个身都很困难。

就算成功地在围栏附近坐起身,凭着那因被翻折而无法抬高的手肘,甚至无法触及围栏的上端,更不用说设法翻出去了。

而一度被“我”视为希望的姐姐,则深陷于另一种窘境中:她的身上覆盖着一层贴身的乳白色胶质,连脸也不例外,这让她和还保有视觉的妹妹不同,双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包覆她四肢的胶状物对肩、肘、膝和髋关节没有任何限制,却恶毒地硬化固定住了她的脚踝和手腕,吞没了她的手指和脚趾,强行将其各自合并、凝固在硬质胶棒里。

试着用被迫绷直束紧的脚尖站立、却因为脚下软垫的弹性而失败跌倒,伸出失去原本功能的手掌胡乱挥舞、徒劳地想要抓住些什么,被硬化胶质撑开的口唇旁挂着拉长的银丝、发出屈辱的喉音……每次目睹这一切,心中那不切实际的期望都会被残酷的现实打得粉碎。

这是圈套,“我”的求救不过是一个诱饵,如同诱引飞蛾的灯火一般。

如果“我”屈从于诱惑的话,只是遂了“他”的意而已。

如果不想让更多的无辜者卷进来,就不应该继续像那样求救了。

即使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也必须靠着自己的力量与智慧逃脱这个囚牢。

做出了决定之后,“我”便活用起夜间的自由时间,收集情报,制定计划。

“他”的感知方式究竟是怎样的,感知范围有多大,反应有多快……这座购物中心的内部结构是怎样的,到底有哪些地方通往 “他”的支配范围外……是否存在不着痕迹地与外界沟通的方法,诸如此类。

为了摸索这座囚牢的边界,“我”不断地冲击着“他”为“我”设下的禁忌,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身体被拘束、被绑缚、被折磨的频率直线上升,“他”仿佛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似的,变着花样将各种手段用在触犯戒条的“我”身上,极尽屈辱之能事地玩弄着“我”,甚至每隔几次还会给“我”换一身衣服,以便用上另外几种不那么适合原本服装的玩法。

迄今为止,无论是“他”曾用在他人身上的手法,还是只曾见“他”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法,“我”都亲身经历了不止一次——但即使如此,内心也还是无法做到冷静以待,每次都羞愤得难以自己。

这应该不是坏事。

“我”这样说服自己。

毕竟直到三个多月前为止,“我”都有着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在这现实中为追求自己的价值而努力奋斗,怎么可能在区区数月内就安于身为他人玩物的现状呢?

所幸,“我”所经受的这些磨难终究还是有了回报。

在为期数月的尝试中,“我”不仅牢牢记下了五处只要接近就会受到“他”惩戒的通道、走廊或是门扉,验证了“大厦中不属于购物中心的区域多半不受他支配”的推论,还确认到“他”的注意力也像人类一样、无法同时保持在多处——换句话说,靠着分散“他”注意力的方式逃脱囚牢是有可能的。

此外,与外界沟通的手法也有了眉目:“我”在购物中心书店的稿纸堆里找到了几张写有留言的稿纸。

写下的人自称为006,是个侦探。

他接受了调查那对姐妹失踪案的委托,在寻找线索的途中在书店发现了“我”在尝试联系外界时留在书店稿纸上的求救信息。

在他的推测中,那对姐妹是被关在购物中心的某个隐秘仓库里,只是偶尔被放到商场里来“放风”,进而趁机留下了求救信息——也不知道该说他直觉敏锐还是异想天开,但无论如何,通过在书店的稿纸上留下信息、约好下次交换信息的时间,“我”确保了与外界的沟通手段。

从这一行动并未受“他”惩戒、自称006的侦探也并未遭“他”毒手来看,“他”要么是没有发觉到我们的沟通方式、要么是不太读得懂人类的文字。

这些发现令“我”十分振奋。

经过几次信息交换,我们很快合计出了一套值得尝试的逃脱计划,并迅速付诸实行——

……

006在做完了4楼的布置之后,就回到了购物中心B1的地下车库,重新坐回自己爱车的驾驶座上。

车子后座的车门正对着大厦B1的货运通道出口,如果一切都没问题的话,和自己约定好的人会从那里出来,直接搭上自己的车。

自己刚把一台可以远距离遥控的功放扔在了购物中心4楼通往隔壁大厦的通道那里,五分钟后,它就会启动,播放早就录好的跑步声。

音量不大,但在这万籁寂静之时,要吸引绑架犯的注意力应该是毫无问题的。

说老实话,自己干了这行也已经好几年了,对听来玄乎的事儿多少有了些抵抗力。

不过,给自己留言的那位姑娘所写下的一切,却有种奇妙的说服力。

反正就算对方是人类绑架犯这招应该也有效吧……006这么想着,拨弄着手机选中了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业内的前辈洗手不干的时候留给自己的,说是“万一被跟其他人说了也不信的麻烦事儿缠上的时候,就打这个电话”。

006不信这个,但这些年的经验告诉他,无论有用没用,做好一切能做的准备总是好的。

他看了看表,时间就要到了……

…… …… ……

…… …… ……

006按下了开关——隔着4层楼当然不可能听见什么,但他对经自己调试的器械很有自信。

实际上,货运通道的出口内也的确传来了响动,嗯,听上去是个体重很轻的年轻姑娘跑步时发出的脚步声……

接着,是碰倒了纸箱和铁架的声音,以及手脚乱动的声音。

这姑娘行不行啊?

006又好气又好笑,他打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货运通道的入口,发现连接着购物中心和通道的小仓库门内微微亮起了灯光。

把人救出来立刻就闪。他打定了主意向门口冲去。

“别进来——!”

就在冲入门口的瞬间,属于少女的声音震动他的耳膜。

是听到这边的脚步声了吗?但事到如今箭在弦上,就算里面有好几位膀大腰圆的老哥在,也只能拼他一拼了……

——然而,门里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

那里除了一位被绑带和镣铐吊起的少女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

——别进来啊!

“我”焦急地叫嚷着。

那个应该是006的男人,几乎在踏入储藏室的瞬间身材就变矮了。

码数显大的皮鞋瞬间融化成了一滩乳白色的胶液,并顺着正逐渐变得白嫩的双腿爬进了裤管里。

他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往门外冲去。

身高和重心的变化让他在门口踉跄了一下,但硬是没有跌倒,跑出了储藏室,顺着通道奔向停车场。

“我”脸色煞白地看向地板,那里散落着写满字的稿纸碎片——在以为能逃走却被忽然出现的镣铐和绑带吊起时,这些碎片便自天花板上落了下来。

那是“我”和006用来交流计划的稿纸。

——“他”看得懂。

“我”疯狂地挣扎起来。

……

006拖着陌生的身体冲进车门。

过猛的势头让他——现在是“她”了——一头摔进了副驾驶座。

她能感受到,黏糊糊却滑溜溜的乳白色胶质已经爬过了新长出来的小巧胸部。

没时间可以浪费了。她几乎是间发不容地把手机挂上架子,按下通话键,然后立刻就往驾驶座上爬。

之所以要用爬的,是因为这片刻的功夫,她的双腿已经被胶液束成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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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邪门,得快离远点,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她拼命地伸直手臂,想让手掌从风衣那眼下显得过长的袖子里伸出来,好关上车门。

但她失败了。

“——!!!!”

胶液卷住了她的手臂,以无可抗拒的力道将它往回拉,一直拉到背后——过于宽阔的袖子反而让胶液的拉扯没了阻碍,两秒不到的间隔里,006的双臂已经被无情地拉到背后,以交叉的姿势贴上脊背。

接着,整个人就被与胶液同化了的安全带连着外头的风衣一起捆在了副驾驶座上,将风衣里的手臂紧紧压在脊背和座椅之间。

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已经爬上脖子了的胶液就分出一道,化为乳白色口球嵌入变秀气了的嘴唇之间,并分化出粗大的白胶阳具,将嘴巴塞得满满的,一直顶到喉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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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电话接通。

“喂……请问是哪位……?”

“唔——咳嗯、嗯……嗯嗯……!”

——恐怕没有任何人能从006那带着哭腔的少女喉音中听出任何有意义的内容吧?

“唔、呜嗯唔……唔……!”

无视“少女”面上的惊恐表情与奋力挣扎,风衣下摆露出的纤巧白胶脚尖伸出白色的锁链,将被迫并在一起的双腿锁在副驾驶座下前方深处。

风衣袖子轻巧地钻入衣袋内,脖颈处的白胶化为厚重脖套的同时分出一张口罩,将006那几乎被顶出阳具形状的脖颈与微微鼓起的嘴唇完全遮掩。

从她身下探出的几条白胶触手缠住了住驾驶座上的方向盘、踏板和手柄,并贴心地挂断手机。

在副驾驶座上少女轻不可闻的呜呜声与徒劳的挣扎中,车子发动起来,并迅速驶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过去了多久呢?

几周?几个月?

“我”不再尝试去记了,因为就算记住也没有任何意义。

穿在身上的衣装被“他”赋予了新的规则:如果穿着者试图持续以比常人散步更快的速度来移动,衣装就会飞快地变化成“第二形态”:让人迈不开脚、抬不起手,就算费尽力气,做出的动作也迟钝得令人发指。

托这层约束的福,“我”的日常(夜常?)行动不得不更加小心——因为只要动作稍微快了一点或是大了一点,就不得不被迫整晚都穿得比中世纪贵妇人还严苛,什么事也做不了。

这种情况下,“我”在购物中心的东北角望向西南角那间原本只要几分钟就能跑到的店面时,甚至都会产生“觉得它有些遥远”的错觉,像之前一样在购物中心里跑来跑去、爬上蹿下地寻找出路这种事就可想而知,已变得几乎不可能——“我”想明白了。

要让高塔中的公主放下不知所谓的坚持,就得在她的面前将前来救援的骑士逐个杀死。

要让鸟笼里的夜莺舍弃回到天空的希望,就得给它系上结实的脚链、再剪去它的翅膀。

“他”肯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任何回归现实的机会,只是在按部就班地研磨着“我”,好让“我”这个玩具一步步地变成“他”最钟爱的形状而已。

——但事已至此,想明白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早上醒来后洗漱、吃早餐,然后去工作,在喧闹中开始和结束一天的业务;周末在家里休息,听着家人的唠叨用手机消磨时间;偶尔和旧友在酒吧或餐饮店会面,就着平时没机会吃的料理把不认识名字的酒送下肚……这些惯常的人、事、物,如今全都距离“我”十分遥远。

翘班的日数怕是已经够得上辞退了,手机之类从误入这里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任何接触的机会,而就算是关系再密切的亲友,也认不出眼下这个不仅身娇体柔、还被盛装打扮着的“我”吧。

所拥有的,只有这副按照“他”的喜好被肆意改变了的躯壳,这身由“他”给予、看似衣装的华丽牢狱,以及在这因“他”而生的空间内那微不足道的一点自由。

——不,事实上,连这一切也都不属于“我”。

将它们视为由“我”所拥有之物,就仿佛将挂着名牌的项圈视为由宠物犬所拥有般滑稽、令人发笑。

“我”已经是“他”的东西了,就仿佛宠物犬属于主人一样。

“我”和宠物犬之间的差别,也只在是否承认、是否接受这一点上而已。

如果能简单地舍弃掉自尊与羞耻心,干脆地屈服于“他”这个自己根本无力反抗的对象,该有多好。

但可悲的是,即使是现在的“我”,想到要舍弃这些也还是会感到痛苦。

就像是人类肉体受到再也严密、再无望挣脱的拘束也会本能地想要反抗一样,即使理性认可了除去屈服之外别无他法,意志也会本能地想要反抗。

或许“我”的内心在更早以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些名义上为了逃走、为了反抗、为了自由而做出的努力,都只是想让自己把注意力从那种会带来痛苦的本能上移开。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会像现在的“我”一样。

无论在被严密拘束着的白天,还是被施舍了自由的夜晚,都不得不直面这种痛苦——理性低语着“面对现实吧”,而本能却高喊“怎么可以承认那种事”。

被内心矛盾折磨着的“我”为了缓解这种痛苦,在被给予的那一小片自由的范围内拼了命地寻找能够分散注意力的事情。

首先意识到的,是“他”对“我”的防备似乎越来越松了。

因为对自己设定的规则很有自信,还是因为从“我”逐渐变得安分的事实中感受到了什么呢……总而言之,“他”的行为变得越来越容易察觉了。

只要在这间购物中心的范围内,“他”就具有似乎十分万能的力量,能够使物体移动、改写肉体、再现各种奇异现象……如果仅限于暂时的话,就连干涉精神也能办到。

大部分时候,“他”会从购物中心的顾客中选择自己的目标,以恰到好处的引导使其在不易察觉的角落沉睡,通过将对方拉入这个夜之空间的方式将其捕获,就像“我”那时一样。

“他”选择目标的条件还不清楚,性别虽不是要点,但对方无论是男女,都会被“他”变成类似现在的“我”这般的模样——主要是肤色、发色和体态上。

成功捕获后,“他”对待不同目标的手法也有所不同,像那对姐妹似乎就不曾像“我”一样被给予有限的自由,相对地,她们的耳边似乎经常被播放以彼此嗓音叙说的各种话语,从面对折磨的哀求到充满情欲的呻吟。

有理由相信,那是“他”在根据“原料”的性质采取不同加工方式、以获取不同种类玩具的手段。

不过,“他”的兴趣并不会永久持续——那些被封装在包装盒里、几乎被“他”放置不管的受害者就是明证——而这个空间可容纳的事物似乎也不是无限的。

因此,“他”会如何处理堆积起来的“旧玩具”这点一度让“我”既好奇又害怕,直到“我”第一次接触“集会”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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