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达也发烧（1 / 1）
二〇九八年十一月某日。位于调布四叶大楼内的司波家笼罩着紧张气氛。
“……深雪大人，是我过于乐观了，非常抱歉……”
“不用多说！达也大人在我面前是这种状态，你居然还能这么悠哉！”
“深雪大人！有话请之后再说。碧叶的院长不方便来家里看诊，所以这时候应该请本家……”
“……兵库先生……！……对不起，我立刻联络叶山先生。”
深雪的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白皙的手指也因为反复消毒而干燥粗糙。
无论是四叶大楼常驻的医师、花菱兵库，甚至是深雪，都没想到会这样。
区区的流行性感冒病毒，居然能让那个“司波达也”陷入昏迷的重伤状态。
这是达也搭乘花菱兵库驾驶的自家VTOL，从巳烧岛返回调布自家的途中发生的事。
事后回想起来，达也前往FLT上班不是自己开车或许算是幸运。
达也在后座上锁安全带，频频眨眼以手背揉眼睛。
兵库从后照镜看见这一幕，出声询问。
“达也大人？请问怎么了？”
兵库以为达也肯定会一如往常回应“不，没事”，他也有疏失。
因为达也的固有魔法“再生”可以将身体的些许不适当成没发生过，即使现在这架VTOL被导弹击中，达也也不可能遭遇任何不测。
实际上，达也似乎使用了“再生”。
达也的自我修复术式可以回溯二十四小时。
虽然不得已，但他曾经对疲惫的人使用“再生”强行回复体力。
然而在下一瞬间。
达也喉头发出“咳咳！”的沉重咳嗽声，同时安全带解开，达也被甩到机舱地板。
“达也大人！”
兵库即使惊讶，依然正确将操纵切换为自动驾驶，自己也解开安全带赶到达也身旁，试着抱起他。
达也以左手制止兵库，右手取出手帕捂住嘴，反复严重咳嗽，背部大幅起伏。
“达也大人！”
无法静静旁观的兵库想摩达也的背，达也在无法呼吸的状态下阻止他。
“别……靠近，流感……病毒……我太大意了……这家伙……是休眠型……”
……光是这样，兵库就充分理解了。
即使在二〇九八年，流感病毒也没有绝迹。
原因在于这种病毒具备独特的特性，会不断改变型态，反复分裂进化。
初冬的十一月。
关东地区天公作美，空气干燥无比。
……流感在街头巷尾大流行。
达也“看见”病毒之后说这是“休眠型”。
……换句话说，他是在回溯的二十四小时前感染的。
达也试着控制停不住的咳嗽，不时“咻”地辛苦吸入氧气。
兵库使用无线电，联络调布四叶大楼的医疗室与司波家的深雪。
“咦？”
（偏偏在这个时间点……！）
达也一边咳嗽一边观察兵库瞬间改变的脸色。
兵库接连调频到紧急联络的电话，结束通话之后，抱起瘫软在地上的达也。
咳嗽好不容易停止，但呼吸急促。
达也以细微的声音告知兵库，他将咳嗽原因的喉头异物全部“分解”除去了。
“大约再十分钟就会抵达调布大楼楼顶……那个，我刚才接到通知……理奈大小姐从早上就发烧，使用了医疗室的病床，碧叶医院因为流感患者而没有空床收容……碧叶院长也无法出诊……”
兵库蹙眉板起脸，达也对他说：
“区区……病毒……不会死……”
达也轻声对兵库这么说，但双眼依然紧闭。然后。
“达也大人？……达也大人！”
达也留下急促又火热的呼吸，即使兵库拼命呼唤也不再回应。VTOL降落在楼顶。
“……你刚刚说什么？”
四叶大楼的医疗室，果然先被今天疑似罹患流感的莉娜使用了。
不过幸好莉娜接受治疗时，医师与护理师都在场，所以达也得以使用担架床，躺在自家的自己床上。
达也从以前就半开玩笑对深雪说……
“我可不想在外面倒下。”
他曾经这么说过。
达也十九岁，身高一八二公分，体重八十公斤，体格高大。
如果在战场倒下，首先会被抛弃。
为了救助友军，不惜让两名士兵避开。
深雪听到这种话会哭，所以达也连忙道歉。
这就是当时的经纬。
如果没人在，兵库应该会硬扛着达也走吧，幸好没演变成这种事态。
不过……
“……您刚才说什么？”
深雪含泪质询医师。
“达……达也大人没接种预防流感的疫苗……那个，如果病历表是真的，那么至今连一次都没接种过……”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咿！……周……周围的人们认为，达也大人拥有『再生』能力，所以不需要接种疫苗……”
“他现在不就在这里受高烧所苦吗？”
“所以，达也大人这次是第一次罹患流感而发烧！他原本就是药物不容易生效的体质，但既然一次都没接种过疫苗，那么一般的治疗方式是否有效就……”
这名医师并不是庸医。
是达也成长的环境异常。
要是贸然进行治疗导致病情恶化，将会害达也更加受苦，所以医师绞尽脑汁回答。
即使自认理性上明白，但达也肌肤红肿，意识朦胧到连深雪的呼唤都没回应，反复进行短促的痛苦呼吸，深雪看到他这副模样，就对不中用的自己感到极度不耐。
她坐在床边，伸手想握住达也的手。
“医生！请过来一下！”
“深雪大人？请问怎么了？”
“达也大人的烧……这样已经很危险了吧？”
医师慎重触摸达也脖子的淋巴腺，将体温计插进中耳测量正确体温。
“39.9……40度？这么快就烧到这么高？”
“医生！”
“……我太乐观了……深雪大人，非常抱歉……”
“不用多说！您在眼前看到达也大人这个状态，居然还能这么悠哉！”
真要说的话，深雪与其说是激动，更像是受到打击而乱了分寸陷入恐慌。
在兵库的安抚之下，深雪拨打其实不想依赖的四叶本家视频电话。
这是为了达也。
只要和叶山首席管家商量，紧急调派人才或医疗用品过来……深雪不是医生，所以不知道疫苗详细的批号等细节。
但是达也现在的状态，她实在不认为以治疗普通感冒症状的方式就能改善。
肯定需要专家的指示与医疗用品。
视频电话接通四叶本家，画面显示在屏幕上。
深雪不禁倒抽一口气。
位于画面中的人不是叶山忠教首席管家。
是四叶家当家——四叶真夜。
“深雪，虽然上次见面是夏天，但现在不是悠哉打招呼的时候吧？”
深雪很惊讶。
明明很久没和真夜见面，真夜却省略问候与开场白，跳过礼节与主题直接切入正题。
……情报太快了。
不过，这也让深雪体认到达也状态真的不好的现实。
深雪强忍着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正要开口时，真夜就接连说下去。
总觉得真夜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慌张。
“达也没有对病原体的免疫力。”
“……啊？”
深雪发出不像她个性的脱线声音。
“达也从小就罹患病毒或病菌的时候，总是『回溯』到进入体内的状态。我知道这是没让他好好休息的我们大人的责任，不过守护者的工作真的没有休息日……换句话说，达也一次都没得过流感……也没接种疫苗，所以几乎对病原体没有免疫力。”
“……姨母大人……”
深雪口中发出不像她个性的低沉声音。
“既然没时间的话，请别再拐弯抹角了。达也大人现在正受苦于高烧！”
深雪已经不再隐藏夺眶而出的泪水。淑女的礼仪，如今一点都不重要！
“不，再这样下去，达也差不多就危险了。”
“……姨母大人？”
“他的烧应该还会继续升高。但达也毕竟是人类，要是烧到四十二度，身体的蛋白质就会凝固。”
“……蛋……白质？”
“只要他恢复意识，让那颗脑袋运作，应该就能『看见』遍布全身的病毒，将其『分解』一网打尽。”
真夜难得在深雪面前叹气。
“但他没料到会突然失去意识，也没有前例……即使是达也，要是脑部凝固就完了。”
深雪喉头发出“咻”的声音。
“……刚才，我派了家里的红林搭直升机，带临床试验中的退烧药过去。在抵达之前，无论是用冰块还是汽化热都好，总之维持或降低他的体温。”
深雪在脑中匆忙整理真夜提供的情报，然后挂着泪水挺直背脊。
“知道了，姨母大人。以我的魔法冷却达也大人就好吧？”
“不可以冻成冰柱哦。”
真夜瞬间露出闹别扭的表情。
但她也挺直背脊，简单行礼致意。
深雪第一次亲眼看见真夜泫然欲泣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四叶真夜第一次向深雪低头。
“达也……就拜托你了。”
深雪从通讯室匆忙赶回达也的病床，看见医师拿着简易氧气瓶抵在达也的口鼻，拼命支撑着。
深雪一边迅速将真夜的话语转达给医师，一边操作CAD冷却达也的头部。
医师说明供氧的意义。
“他的喉咙肿胀，淋巴肿大，阻塞气管。而且恐怕痛得无法好好呼吸，肺部无法摄取氧气……要是持续缺氧，脑部会死。”
医师说着，额头也流下汗水。
“深雪大人，要是冷却过度，血管会收缩，血液冻结造成血栓就完了。”
“……好的，我明白了。”
深雪的额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渗出汗水。
“即使有自我免疫功能，白血球对抗病毒的能力也有限……深雪大人，现在没有机器可以将身体状态数值化，所以很难说明……不过现在的达也大人……确实是意识不明的重伤状态……”
深雪感觉自己的脑袋逐渐失去血气。
流感病毒明明是比周围粉尘还小的微小存在。
……不过，历史上有许多人死于这种病毒。
无论医学如何进步，新生儿与产妇的死亡率都不会是零。
因为人类无法预料的事件，和人类与事件的数量一样多。
而且病毒与人类的战争恐怕没有终点，死亡率也不会是零。
人类成功扑灭的天花病毒，反而是特例。
病毒也同样是地球上的存在，只是基于不利于人类的理由而被如此称呼。
——想到这里，就觉得“再生”的达也拥有不死之身，或是遭遇任何事情都会活着回来，是极为傲慢的想法。
即使天生的能力多么超乎常理，达也的身体依然是以“人类”这种生物的原料打造而成。
吃东西、排泄、睡觉，从幼儿到少年，然后到青少年，反复分裂成长的身体细胞本身“普通”又“平凡”，没有更上或更下。
——只要各种条件重合，“死亡”的机缘也是“普通”存在。
——即使战斗力多么高的“司波达也”，身体基础也是“人类”。
医师就这么拿着氧气钢瓶，迅速扶着达也的头，将他转为侧躺。
一直朝达也头部使用减速冷却魔法的深雪，中断不知不觉陷入深层的思绪，猛然回神看向医师。
“在没有意识的状况下，全身逐渐失去力气。要是维持仰躺的姿势，舌头会下垂堵塞气管。”
……明明这个房间不是没有空气。
要是无法呼吸将氧气送进肺部，脑细胞会轻易死亡，达也轻易死亡。
面对微米单位的病毒，人类的身体居然这么脆弱！
在这个时间点，如果不是四叶家管家第二顺位的红林在兵库的带领之下进入房间。
……深雪或许会放声大哭，紧抓着达也不放。
“从今年夏天发烧的那一天起，我就重新检视真夜大人与达也大人的十九年份病历。”
红林管家简单问候深雪之后，将带来的医疗器具安装在达也身上，打开开关。
他让达也戴上氧气罩，打开像是助手的护理师抱过来的氧气钢瓶阀门。
“那边，只提供干燥的氧气不行。打开吸入剂的包装，制造雾气。”
“是！”
红林简短的指示精准用在达也的急救上，护理师也俐落完成程序。
红林不是专科医师。
却拥有医师执照。
他是在四叶内部最深处进行“人体实验”而几乎不曾走到台前的人。
但他位居四叶家管家第二顺位，实力可想而知。
“那个……姨母大人说要使用还在测试的退烧剂。”
红林没停止将冷却剂贴在达也身体动脉集中的部位，就这么回答深雪。
“我重新检视达也大人的病历，和真夜大人抱头苦恼……夏天发烧，假设是将消沉的情绪藏在心底，成年男性的身体会因为这样就发高烧吗？我因而翻遍达也大人出生至今的纪录。”
……今年夏天。达也遭受某种精神上的打击，身体因为疲惫而发高烧，接受红林的治疗。
“出纳记录显示，达也大人和深雪大人在同一年同一天接种预防疫苗。但是记载的疫苗批号没在进货记录出现，医师的病历甚至没有诊疗记录。”
红林对深雪说明时，侧脸看起来像是在生气。
“我偶尔会在四叶的医疗室里，看见深雪大人接种疫苗时，在走廊等待的达也……更正，在走廊等待的达也大人。当时我就觉得，一起接种明明比较有效率。”
红林叹了口气。
“医院人员挪用达也大人的医药费中饱私囊，周围的人也瞧不起达也大人而放任这种事，管理再怎么松散也该有个限度。”
“……啊……？”
深雪只能愕然以对。
四叶的管理记录不可能有疏漏。
最后真夜一定会检查，所以不可能有漏洞。
……不过，如果真的有人盗领……如果整个部门都隐瞒这件事，或许就有可能。
深雪想起刚才在视频电话看见的真夜那张难得失去从容的脸。
那或许是对于自己失态的后悔与焦虑。
“达也大人的『再生』过于完美，至今未曾罹患流感，因此直到这个年纪都没察觉这个危险而置之不理。这是我的失职。”
……红林似乎也和真夜一样，受到后悔与焦虑的折磨。红林从黑色手提箱取出无针注射器与安瓶。
“虽然还在临床试验，不过这是配合达也大人的身体调合的订制品，所以到最后如果对达也大人无效就没意义了。真夜大人下令，使用时要请深雪大人判断。”
“我……我吗？”
“因为达也大人处于这种状态无法判断。”
“……这和以往的阿斯匹灵有什么不同？”
红林在这时候也含糊其词，令人起疑。
“……达也大人的身体，在自我修复术式之中，也包含将进入身体的异物『分解』的建构式……药物也是异物，所以也会被自动排毒。”
“这是药物对达也大人不太有效的理由？”
“这……主要是因为惯于毒物的训练产生的副产物。”
真是的……！
……四叶的每个人，到底把达也当成什么？
魔法师是实验动物。
达也平常若无其事般随口说出的这句话，原来有着这样的背景。
而且对于至今都没察觉达也所受境遇与实验的自己……深雪气得无法忍受。
“所以，这种药是直接对交感神经与副交感神经产生作用……也就是以药物欺骗神经，达到退烧的目的而制作的……直接对自律神经产生作用的药物确实危险度很高，但是效果强又快。”
深雪与红林的视线，自然集中在病床上痛苦反复进行短促呼吸的达也。
“教授，体温又上升了！进入危险区域了！”
……既然称呼为“教授”，看来他不是护理师，是助手。
“深雪大人！”
红林的声音，使得深雪从思考无谓的事情回到正轨。
“我……准许。救救……救救达也大人！”
深雪紧握双手，含泪大喊。
红林手上的无针注射器，迅速将药物注入达也脖子的静脉。
……沉默降临。
——省略过程。
直接对交感神经产生作用的药物，恐怖的是不到三十分钟就见效。
这是精神、神经干涉魔法的专家——四叶长年累积的确实成果。
深雪握着达也的手，看到达也额头流汗的瞬间，达也身体一颤，全身喷出汗水。
干涉神经的药物，当然没有治疗喉咙与鼻腔肿胀的效果。
虽然顶多只能将体温降到三十八度，但总之脱离了身体蛋白质凝固的危险。
红林与助手协助擦拭达也被大量汗水沾湿的身体，换上干净衣物，留下“我们继续待在大楼里”这句话之后，暂时回到休息室。
达也依然呼吸急促，继续吸入药雾，深雪握着他的手，留在沉睡的达也身旁。
达也一只手以皮带与石膏固定，以便注射生理食盐水与消炎点滴。
深雪轻轻碰触达也，更换冰敷他火热脖子的冰袋。
放在额头的湿毛巾以魔法冷却。
其实深雪在前几天受邀前往巳烧岛的新发田胜成与堤琴鸣家，在那里听到达也六岁时和魔法师战斗的往事之后，就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甚至在回程的VTOL上也陷入沉思，不小心将达也扔在一旁。
深雪想起二〇九六年年末，庆春会之前和新发田胜成以及乐师系列姐弟的守护者战斗的往事时，忽然察觉某个场面。
达也剥夺姐姐堤琴鸣的意识，和弟弟堤奏多交战的时候，被胜成以压缩空气弹偷袭打趴在地面。
战斗结束之后，达也对深雪说。
“放心。我没受到必须回溯的伤。”
深雪看过类似的场面……她想起在冲绳，曾经是母亲守护者的樱井穗波难得大声责骂达也的场面。
后来得知的深雪很粗心又愚蠢。
达也十三岁的时候，深雪在冲绳海滩的阳伞下悠哉睡午觉，他只因为不想被打扰，就和数名成年恶徒展开乱斗并且击退对方。
“居然放着这么严重的瘀伤不管！”
深雪第一次看见穗波以那么恐怖的声音斥责。
“没关系。这是我自己出包的惩罚。”
“而且如果会影响到战斗，自然会痊愈。”
达也面无表情地这么说。
深雪试着思考自己为何会联想到这两个场面。
会影响到战斗的伤会自然痊愈……这是达也再生能力的自我修复术式条件之一。
不过，这是否也意味着“必须回溯的伤”，也就是“不会影响到战斗的伤”不会“自然回溯”？
……深雪终于察觉自己在意的是什么事，心脏猛然一跳。
穗波在冲绳治疗的达也瘀伤痕迹，已经变成漆黑。
达也说骨头没有异状，放着内出血肿胀的伤不管。
那么，达也被新发田胜成的压缩空气弹打趴在地面的伤呢？
不是“没关系”吧？
深雪在和达也多次相拥时，察觉达也身体残留的伤痕中没有骨折的痕迹。
……换句话说，那些身体的伤痕是判断不会影响战斗，所以放着不管的痕迹。
骨折会影响战斗，所以会立刻“再生”，不会留下痕迹。
并不是没有骨折过。
也有割伤、刺伤与烧伤的痕迹。
明明是经过数年依然残留的深刻伤痕，达也却放着不管。
……无论达也对痛觉多么迟钝，会痛的时候应该还是会痛。
深雪反复、再三地向达也哭诉。
希望达也不要轻忽自己。
希望达也不要忍痛。
并不是只要“再生”就好！
深雪至今不断重复的话语，她现在终于察觉真正的意义。
达也承受深雪想象不到的残酷对待，忍受着无数伤痕，在四叶家长大至今。
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
泪水自然从深雪双眼夺眶而出，她再度诅咒自己的愚昧。
达也因为流感病毒而发高烧，差点前往死亡深渊的症状，可说是相当严重。
调布碧叶医院因为流感患者而病床客满，院长也提出协助的意愿，但红林判断“现在移动反而危险”，所以继续在自家床上看护。
达也整整三天没回复意识。
第四天深夜。在达也身旁持续看护，没好好睡过一觉的深雪，在床边的凳子上打起盹。
“啊……不行。”
深雪察觉自己打瞌睡，惊觉不对而重新面向达也。达也双眼微微睁开。
“达也大人！”
深雪忘我地呼唤。
……但是达也缓缓闭上失焦的双眼，头再度深深埋入枕头。
额头冒出汗珠，沿着脸颊滑落。
（直接作用于神经的药物确实危险。）
红林的声音在深雪脑中重播。（该不会在脑部留下某种障碍吧？）
深雪愈想愈不安，忍不住找红林过来。
在休息室待命的红林立刻前来看诊，接受深雪的诉求，以脑波计测量达也的脑波。
虽然昏迷，但目前没有乱数。
此外，红林也费心让深雪小睡片刻。
“要是达也大人清醒时看见您疲惫的模样，会成为达也大人的负担哦。”
深雪不情不愿地听话。
接下来的两天。
达也喉咙肿胀，高烧不退，深雪反复为他擦汗、以魔法冷却与更换冰敷。
达也一天会清醒一次，睁开空洞的双眼之后再度昏睡，深雪持续为这样的达也进行治疗，然后到了第七天。
深雪凑巧没睡着，见证达也清醒。
达也缓缓转动无力支撑的脑袋，一如往常的空洞双眼，如今将深雪纳入视野，聚焦。
达也的嘴藏在氧气罩底下，无法出声。
但是深雪看见达也的嘴确实…
（深 雪）
地动了。泪水从深雪双眼满溢而出。深雪爱怜地以手掌包覆达也脸颊。以脑波计遥控得知“清醒”而赶过来的红林，仔细为达也诊疗。
“喉咙肿到渗血的程度。在消肿之前，不可以焦急地勉强自己说话哦。”
达也轻轻回握深雪的手，证明自己听懂了。从平常的达也难以想象的微弱握力，使得深雪胸口颤抖作痛。
“可以用这个表达意思吗？”红林递出行动终端装置的键盘，但达也的手还没碰到按键就无力地垂下，空虚地落在被子上。
和高烧交战到体力衰弱至此的达也，令红林感到危机，所以向四叶本家订购之后要用来补给营养的材料与做法，交代常驻医师接手之后就回四叶了。
“深雪大人，您也别勉强自己。”
红林向深雪留下这句话。不发一语的达也，大概是觉得房内的灯光很刺眼，微微睁开眼睛注视深雪。深雪以双手握住达也没有插点滴的手。
“……达也大人……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达也的下巴微微往下。
“肚子饿吗？”
达也缓缓闭上双眼，放松力气深深躺回枕头。
他“呼……哈……”地试着调整呼吸，可惜却呛到，胸口一阵痉挛。
深雪将氧气浓度调高，协助达也的喉咙排除异物。
达也就这么按着氧气罩，“呼，呼……”地让痛苦的呼吸平复，在床上放松全身力气。
达也再度睁开双眼看向深雪，他的眼神对深雪说：
（抱歉……）
（我真是丢脸……）
他以眼神如此强烈述说。深雪的手心滑过达也的脸颊。
“您有自觉吗？达也大人刚从重病的深渊生还哦。”
达也的脸稍微摩擦深雪的手心，皱眉闭上双眼。（我并非自愿……是大意了……害得深雪担心又添麻烦……）
虽然不是心电感应，但深雪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察觉达也的想法。
“抱病虚弱的您，不需要在意什么麻烦或添麻烦哦。”
达也依然皱眉，仰望深雪以表情表达抗拒之意。深雪轻轻吻了达也的脸颊，像是要让他安心般缓缓微笑。
“……达也，拜托。你拼命抵抗死亡深渊回到我身边……依赖我吧。拜托……依赖我好吗？”
深雪右眼流下一行泪。达也为难般微微一笑，将脸与头的重量靠在深雪的手心。
“达也……你回来我好开心……谢谢你。”
达也借用重力的力量移开头，火热地亲吻深雪的手心。
发病至今过了十天。
这段期间，达也接受促进回复的点滴，以及高热量的肠内营养剂，只要不咳嗽就可以发出沙哑的声音。
深雪担心的手脚麻痹症状完全消失，肺部不舒服的时候可以使用行动终端装置的键盘对话，达也一边注意疲劳程度，一边享受和深雪聊天的意外时光。
虽然是出乎意料的假期。
达也得知深雪查出自己伤势的真相，惊讶的同时，也因为害深雪不高兴而道歉。
“……达也大人拥有许多秘密，我感到很悲伤……但是您完全不需要道歉。”
“留下这种伤，证明我还不够成熟。我不想让深雪知道这种丢脸的事……我只是在耍帅。”
达也以沙哑的细微声音，缓缓回应深雪。他稍微咳嗽。深雪将吸管递到达也嘴边。
“……为了保护深雪而受伤，哪里丢脸了？……这绝对不是丢脸，是值得骄傲的事。”
她以一如往常的语气责备达也。
两人相视，嘴唇在不知不觉中交叠。
今天是发病第十天，达也拿掉直到昨天都还装着的导尿管，在深雪的扶持之下慢慢走到厕所。
达也一边对自己衰弱的腿肌感到惊讶，一边因为终于可以回到日常生活而松了口气。
拿掉导尿管的时候，深雪在旁边偷看达也的胯下而脸红，达也没有看漏。
达也仰躺在床上，紧抱深雪不放，让她骑在自己身上。
“嗯……呜……”
达也的嘴唇没离开呻吟的深雪，将舌头伸入她的口腔。
……罹患流感卧床十天，是连达也都没预料到的事。
达也的手心从深雪的背往下摸，从后方玩弄她的私处。
“嗯嗯嗯……！”
达也以手指享受拉出丝线的湿滑触感，舌头火热地蹂躏深雪的口腔。
“嗯嗯！……嗯————！啊啊啊！”
久违的性器爱抚，使得深雪轻易高潮，发出娇声，股间滴出甜蜜的汁液。达也抱起深雪，将“咦？咦？”慌张的深雪的股间拉到自己脸的上方。
“啊！达也大人！不行——！”
无视于深雪大声拒绝，达也的舌头爬遍深雪的阴唇。
“嗯，啊啊啊啊啊——！”
久违听到深雪娇艳的尖叫。达也的舌头伸入阴道，享受流出的爱液与胯下的亢奋。
“……深雪……再让我看你更淫乱的样子……来……”
达也的嘴唇用力吸吮阴核。
“不行！不行！啊啊啊！会高潮啦！”
达也轻咬阴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深雪因为快感而向后仰，潮水从阴道朝着达也的脸喷射。
“对不起！对不起～～～～！”
深雪以双手遮住自己的脸哭泣。
达也舔掉脸上的深雪体液，接着分解、发散。
他将手伸向深雪的背，拉下拉链，让连身裙滑落。
立刻将手伸入胸罩，从下方揉捏乳房。
深雪的股间降到达也腹部，溢出的蜜汁将达也的照护服弄得湿答答。
达也忍不住单手揉捏深雪的胸部，另一只手伸入深雪的股间。
两根长指插入阴道深处，挖着阴道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深雪的雪白裸体在达也身上抽搐。
“深雪……好美……好性感……”
达也以沙哑的声音对深雪这么说，呼吸变得急促。
再度达到高潮的深雪，缓缓以湿润的双眼看向达也，使力挣脱达也的双手，拉下下半身的照护服，含住达也胯下火热的家伙。
“啊……！”
达也发出的声音刺激深雪的阴道。深雪的舌头从下方仔细舔舐达也勃起的阴茎小带，轻舔前端的前列腺液。
“……！”
达也发出不成声的声音。
总是冷静维持扑克脸的达也，因为性快感而兴奋的模样，强烈刺激深雪的阴道，流出新的蜜汁。
淑女深雪以高雅的嘴巴含着自己阴茎的光景，具备足以吹飞任何人的理性的破坏力。
达也剥开深雪，脱掉衣服，将龟头插入深雪湿润的粉红色阴唇。
“达也！来吧！插进来——！”
达也完全放纵自己，火热到血管浮现的肉竿，一口气插入阴道深处的子宫口。
“啊啊啊！啊啊啊！好棒！好棒！达也！”
肌肤交叠的两人周围迸出、飞散的，是泪水、汗水还是体液？相互湿润的肌肤紧密贴合、摩擦，更加煽动两人的欲火。
“深雪！深雪！……好……舒服！”
“达也！再来！继续感受深雪吧！”
“啊啊啊！啊啊啊——！”
性欲的快感持续高涨到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兴奋达到最高潮。
“去了！达也！要去了——！”
“啊啊，我要射了！深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浊液体咕噜咕噜注入子宫。
达也的胯下也被深雪喷出的潮吹弄得湿透。
大病初愈的达也呼吸比平常急促。
即使如此，“呼，呼”的粗重呼吸和十天前不同，感觉不到痛苦。
两人再度让肌肤紧密贴合，紧紧相拥。
“深雪……抱歉让你担心了……”
“达也大人……谢谢您活着回来……”
达也再度……热情亲吻泪流不止的深雪。
“哎呀～听干比古说达也差点死掉的时候，我心脏差点跳出来耶！”
“太夸张了吧？”
“不，我也是啊！今年的流感是感染之后不会立刻出现症状的类型，所以很多人因为病毒延迟爆发性增殖而病况恶化哦。”
“是啊，我也是不小心中了这个陷阱的其中一人。”
“听说是会发烧到差点没命的类型。”
“一点都没错。”
明天就下床，开始处理累积的工作吧……达也和深雪如此讨论的当天中午，第一高中的同学——西城雷欧赫特与吉田干比古代表朋友们前来探视。
三人围着寝室的床。
“莉娜也在同一天罹患流感，不过她刚好打过适合的疫苗，三天就康复了。”
“也有人过世，达也康复真是太好了。”
干比古腼腆地为达也康复感到开心。
“……话说，达也。”
雷欧不知为何压低声音加入对话。三人随着“耳朵靠过来”的手势将脸凑过去。雷欧轻声询问达也。
“……蛋蛋的皱纹有确实拉长吗？”
“……啊？”
“……啊……啊啊！”
“……什么事？”
达也完全听不懂，但干比古似乎猜到雷欧在说什么。
“就是……罹患流行性腮腺炎或是高烧的疾病……就会死精子症……对吧？”
干比古稍微脸红，补充说明雷欧的谜语。
“精巢怕热所以位于身体外，以……那个……皱纹面积调节温度。”
“所以啊，发烧的时候皱纹有确实伸长吗？”
……即使是朋友，达也也没想到会有人担心他的睾丸。或许昨天和深雪做过是正确的。
“分解”精子的时候，达也“看”过精子活蹦乱跳的样子。
“……你们是认真在担心吧？”
“笨蛋！这种事哪能开玩笑啊！”
“达也，你不是已经订婚了吗？而且还是十师族吧？……那个，要是你无法生下后代……之类的，那可就……”
……原来如此。
达也原本没预定和任何人结婚。
和深雪订婚与三年后结婚，是超乎常理的老家以作弊的强硬手段促成，原本是连奢望都不敢奢望的幸运。
虽然曾经想过要和深雪生孩子（……正确来说是想让深雪怀孕）。
……这样啊。
生下来的孩子也可能成为四叶的继承人。
……其实也没必要是直系。
“抱歉，害你们操这种不必要的心。”
“哪里不必要了？这很重要吧？”
“……精巢与精子没有异常，所以放心吧……但即使如此，也不保证能确实生下孩子就是了。”
干比古再度脸红，“啊！”地察觉了。
“……说得也是……魔法师的基因不是自然基因，所以自然怀孕的概率比非魔法师低。”
“喂喂喂，我们今天可不是来对达也施加压力的啊。”
“啊！啊啊啊，达也，抱歉！”
“不，我很高兴你们关心我。”
悄悄话结束，话题似乎转移到和不同大学的雷欧报告近况。
在寝室门外。
深雪抱着放茶水的托盘，听着这段对话。
睾丸的皱纹如何如何，这种话题对深雪来说太害羞，其实她正要离开现场。
不过，话题转到达也的孩子之后，深雪反而竖起耳朵专心聆听。
不是男生聊黄色话题的轻松对话。
达也与深雪生下的孩子，不需要在意隐性基因的问题。
因为深雪就是为此而打造的调整体。
深雪有义务生下四叶的继承人。
……深雪因为能和达也结婚而幸福得忘乎所以，但换个方式来说，这也代表达也被卷入四叶的束缚之中。
现在的达也，已经不是劣等生、废物或无能的魔法师。
他成立公司，开发崭新的演算装置，大学论文也受到全世界的认同。
达也已经可以自己前往任何地方。
（……我会成为将达也束缚在四叶的枷锁。）
“不对。”
达也的声音突然传入深雪耳中，使得深雪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四叶的束缚对我来说不重要。我的目的是和心爱的深雪结婚，让深雪幸福，继承四叶家保护这个家并不是重点。”
深雪的心脏再度用力跳了一下。
“……这样会被原谅吗？每个含数家系的魔法师，不是都很重视立场与存续吗……”
“所以，这是四叶家的事，不是束缚我和深雪的东西。无论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只要拒绝就好。因为我的愿望只有深雪的幸福。”
“干比古，没用的。只要和深雪有关，这家伙的信念连一丁点都不会动摇。”
雷欧的声音和刚才不同，带着笑嘻嘻的捉弄语气。
“就是这么回事。深雪要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深雪说不要，我就排除四叶或任何东西。”
两名同学听到达也提到四叶，似乎有点不敢领教。
不过门后方的深雪……则是幸福到快要失常。
2096年的除夕。
得知成为未婚妻的那一天，达也这么说。
“既然姨母大人说她是为了复仇而打造我，那让她看见未来就好。”
“我会保护深雪到底。只要在姨母大人完成复仇之后，我们得到幸福就好。”
“一起得到幸福吧。让姨母大人看看，只要有心爱的人陪伴，即使是罪孽的象征，我们也能爱着这个世界。”
无论何时何地，达也都会保护深雪的幸福。
达也已经不是当年心想“现在只能服从”而无法违抗四叶本家的十六岁少年。
如今是甚至能对抗世界军队的最强战斗魔法师“司波达也”。
（我必须变得更强。）
（是我自己说的。“我不是人偶”。）
（如果达也大人以战斗保护我免于外敌，那我也会以战斗保护达也大人的身体免于亲人或社交上的敌人。）
话说回来……深雪火热到染红的脸颊流下一条喜悦的泪水，由衷百感交集地低语。
“达也大人……您还活着……真的非常谢谢您……”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会跟随达也大人。深雪重新在内心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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