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决斗风波平息数日，艾露芙莉德难得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李阳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如同无形的威慑，让那些明面上的嘲讽和污言秽语消停了不少。

虽然案牍劳形依旧，但少了那些苍蝇般的聒噪，压力骤减，艾露芙莉德的心情也难得地轻快起来。

“简直……像在天堂一样。” 在学园理事会上将那群尸位素餐的废物怼得哑口无言后，回程路上，艾露芙莉德忍不住低声喟叹。

“这天堂的门槛……未免也太低了点吧？” 落后她半步的李阳，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就因为几只苍蝇闭嘴了，您就觉得自己上了天堂？大小姐，您这‘反派千金’的戏码，是不是演得太投入了？”

“……被你这么一说……” 艾露芙莉德秀眉微蹙。确实，仅仅因为蠢货们安静下来就感到舒适，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容易被影响了？

“所谓天堂，不该是更安宁、更心平气和地度日吗？” 李阳追问。

“安宁？心平气和……？” 艾露芙莉德露出仿佛听到天方夜谭般的表情。

“比如……安静地品一盏茶，或者在开满玫瑰的花园里散散步？” 李阳循循善诱，眼神里却已带上毫不掩饰的怜悯。

“……我确实喜欢工作后喝你泡的茶。但去花园散步？文件会堆成山的。” 艾露芙莉德理所当然地回答。

“……求您了，别把工作塞进‘天堂’的想象里。” 李阳的眼神彻底变成了看“可怜孩子”的悲悯。

“唔……你这眼神，简直像在看路边的流浪猫！真让人火大！”

“不是像，我就是在可怜您。”

“区区护卫，胆敢如此嚣张！” 艾露芙莉德一拳捶在李阳结实的胸口，力道轻得像撒娇。李阳毫无诚意地欠身：“失礼了，大小姐。”

“哼，你这张嘴，迟早要被人缝上！” 艾露芙莉德双手叉腰，佯装嗔怒，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最近，这样的拌嘴已成常态。

李阳作为随从兼护卫，姿态永远谦恭，但只要她稍一松懈，他回应的方式便如同相交多年的损友，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让她能卸下重担，短暂地“任性”一下。

他太懂得拿捏分寸——或者说，他太习惯与“她”这样的贵族千金相处了。

（难道……他从小就是某位高门贵女的贴身随从？） 艾露芙莉德暗自揣测。

为贵族子女配备同龄侍从并不罕见。

但若真如此，他为何会以冒险者的落魄模样流落在外？

像李阳这般优秀的人才，哪个家族会轻易舍弃？

他究竟……来自何方？

“？大小姐？” 李阳关切的脸突然凑近。

那张五官端正却毫无特色、此刻却莫名觉得有些顺眼的脸近在咫尺，艾露芙莉德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没、没什么！” 她慌忙别开脸，能感觉到李阳探究的视线落在她发烫的耳根上。她绝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真想让他……一直留在我身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随之而来的不安淹没。他只是个“临时工”，他的人生本不该如此。

（我竟也会……生出这等软弱心思……） 她自嘲地苦笑。

她是艾露芙莉德·海兰德侯爵千金！米兰迪亚王国第一王子的未婚妻！肩负着重建这个腐朽王国的重任！

如此依赖他人，如何担得起未来？

“……偶尔……在花园里走走，似乎也不错。” 她终究还是妥协了。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总不会遭天谴吧？

王立学园的庭院，专为取悦这群金枝玉叶而建，自是极尽奢华。繁花似锦的花坛，精心修剪的绿篱，在午后阳光下流淌着慵懒的暖意。

艾露芙莉德已记不清上次如此漫无目的地散步是何年何月。走着走着，紧绷的心弦竟也奇异地松弛下来。

“原来如此……这样……确实不坏。” 她恍然。原来挥霍有限的光阴，本身就是一种奢侈。这或许……才是天堂的真谛？

“嗯，偶尔如此，甚好。” 身后的李阳也轻声附和。

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突然窜入艾露芙莉德脑海：若让这青年并肩而行，而非落后半步，他会是何表情？

若让他挽着自己的手臂……岂非真如未婚夫或……恋人一般？

“……呵呵。”

“？大小姐？”

“呵，没什么。” 艾露芙莉德唇角弯起，笑意染上眉梢。

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妄想，绝无可能实现。

但……自己有多久未曾如此“胡思乱想”了？享受这毫无“意义”的时光，对她而言竟是如此陌生。

（看来……我之前真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她对自己感到一丝无语。竟被工作压榨到连转换心情都成了奢侈。

她贪婪地吮吸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欢愉。珍贵，太珍贵了。

然而，世间常理便是——越是珍贵美好的时刻，越容易被无情打断……。

“大小姐。” 李阳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警觉。

“前面有人。”

艾露芙莉德几乎要咬碎银牙。

难得的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

“……绕不过去。快步走过去，别理会。” 她冷声道。

“明白。”

在这所学园，她的“盟友”屈指可数，遍地皆是等着看她笑话的豺狼。

她放轻脚步，试图无声穿过这片区域，然而——

“只有和艾丽莎在一起的时间，才能抚慰我疲惫的心……”

“基斯殿下能这么说，艾丽莎……好幸福……”

『…………』

艾露芙莉德和李阳同时露出了仿佛生吞苍蝇般的表情。

前方凉亭里，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的，正是基斯王子和那位“小动物”艾丽莎小姐！

『…………』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闪身躲进茂密的树篱阴影中。被发现绝对麻烦透顶！等这对野鸳鸯自行离开才是上策。

万幸，那两人正沉浸在自己的粉红泡泡里，毫无察觉。

“委屈你了，艾丽莎……让你承受这么多……”

“……哈？” 艾露芙莉德差点没控制住惊呼出声，慌忙捂住嘴。

那两人依旧忘我。

委屈？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这蠢货王子在放什么屁？

“怎么会……只要基斯殿下心中有我，艾丽莎就心满意足了……” 艾丽莎·瓦尔德男爵千金，这位“标准”的纤弱美少女，此刻正用一副“强忍委屈”的表情说着台词，而基斯王子则一脸怜惜地感叹：“艾丽莎，你太坚强了……”

艾露芙莉德痛苦地扶住额头。

她对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夫毫无好感，起初还同情他被昏聩父王拖累，如今那点同情也早被他的幼稚消磨殆尽。

她本已打定主意“随他去吧”……但身为第一王子兼摄政，如此明目张胆地出轨，终究是国之丑闻！

“头……好痛……” 艾露芙莉德久违地深深叹息，最近她已很少如此。

若让别国知晓，米兰迪亚的王位继承人是个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的蠢货，外交必将雪上加霜！

现任国王被邻国软禁却无人施救，正是因为他被公认为“不可理喻的疯子”！

“这次必须用冻结王室预算来威胁他收敛了……” 虽然又要被扣上“专横”的帽子，但艾露芙莉德已下定决心……然而，她的决心注定要落空。

“别担心，艾丽莎。我很快……就会向那个女人提出解除婚约！届时，我的伴侣只会是你！”

“真的吗？！基斯殿下！我好开心！”

“…………………………………………哈？”

艾露芙莉德彻底石化。

他刚才……说了什么？

解除婚约？

他竟敢说解除婚约？！

“我绝不能再让那个恶毒的女人祸乱朝纲！定要将她逐出王国，伸张正义！”

“基斯殿下！您太伟大了！”

“……………………”

树篱后，艾露芙莉德看向那对激情洋溢的男女，眼神如同在看一场荒诞至极的闹剧。

“……竟……竟能愚蠢至此……无可救药！” 她心中咆哮。

这个王国王室的最后一点信用，全系于她与基斯的婚约之上！周边诸国与帝国之所以还在观望，正是因为这层联姻关系！

这蠢货王子，竟要亲手斩断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原以为，他再蠢再任性，至少会死死抓住这最后的政治筹码……。

“……头……痛得像要裂开……” 真实的剧痛伴随着恶心和寒意席卷而来。

她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愚蠢！基斯王子的思维，已完全超出了她理解的范畴！如此天真（愚蠢）之人，只该存在于低俗的滑稽戏里！

更可怕的是，这个无法理解的生物，偏偏是这艘千疮百孔、即将沉没的王国巨舰的……第一继承人！这已不是闹剧，而是恐怖片！

艾露芙莉德超越了愤怒，身体因恐惧和荒谬感而微微颤抖。而那对问题人物的“高谈阔论”仍在继续：

“而且！我还没让那女人为伤害艾丽莎付出代价！待我解除婚约，将她从贵族之列除名，定要让她尝尝正义的铁拳！”

“…………哈？” 艾露芙莉德感觉今天把一辈子的“哈？”都用完了。

这蠢货在说什么疯话？

她的清白，不是已在众目睽睽的决斗中证明了吗？

“我……我虽然不敢妄言……但殿下您怎么可能输呢！一定是她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 艾丽莎起初还“怯生生”，随即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同为女性，艾露芙莉德的直觉疯狂报警——“这女人有问题！”——而基斯王子却像找到知音般兴奋：“对吧！我就知道！”

“那女人定是用了下作手段！否则我们怎会落败！”

“是的殿下！英明神武的您和您的朋友，怎么可能输给那种路人脸的护卫？太不合常理了！”

“没错！待清算艾露芙莉德时，那个无礼的护卫也休想逃脱！他用卑劣手段扭曲正义，罪无可赦！” 基斯王子握紧拳头，义愤填膺。

单看外表，倒真像个为正义呐喊的俊美青年。

“……………………烂透了！烂到骨子里了！” 如果怒火能化为实质，艾露芙莉德周身早已燃起焚尽一切的业火！

过往，她虽常对未婚夫感到厌烦，却从未憎恨。她曾以为，若能将那份天生的“正义感”引向正途，他或许能成为一位好国王。

她错了。

大错特错！

是本性如此，还是被扭曲至此，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错了！基斯·米兰迪亚第一王子，绝非王座之选！

他的“正义”，不过是个人好恶的遮羞布！

他的“正义”没有边界，没有轮廓，只是将一己之念强加于人！

更可怕的是，他从不反省这所谓的“正义”！

他深信不疑……意味着他否定他人的正义！

自以为是的正义……与“傲慢”何异？

这恰恰是国王最不该有的品性！

“……到头来，他和他那昏聩的父辈，并无不同。” 正是那两代昏君，将王国拖入深渊。

基斯王子，不过是披着“正义”外衣的同类。

区别仅在于，前者的混乱源于私欲，后者的混乱源于……自以为是的“正义”。

“为了这种货色……我竟耗费了整整十年……！” 悔恨与憎恨如同毒藤，瞬间绞紧了她的心脏！

她这十年殚精竭虑，竟是为了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她这十年忍辱负重，竟是为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混账？

一念及此，艾露芙莉德感觉自己快要被体内那灼烧灵魂的怒火焚成灰烬！

此刻，她的内心只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该死！全都该死！把烂摊子都丢给我！你们这些蛀虫……统统下地狱去吧！”

“艾露芙莉德·海兰德侯爵千金”的完美面具，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不，她觉得已无佩戴的必要。

当努力失去意义，谁都会崩溃。

无论她如何挣扎，坐上王位的终将是那个人渣……。

“等着瞧吧，艾丽莎！我会将那个反派千金和她那恶德宰相父亲连根拔起，亲手重建这个国家！”、“基斯殿下！您就是我的英雄！”

凉亭里，基斯与艾丽莎的对话依旧“甜蜜”而“热血”，对艾露芙莉德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与绝望浑然不觉。

在他们简单的世界里，只要艾露芙莉德消失，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

艾露芙莉德如同幽灵般悄然后退，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片令人作呕的“舞台”。她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学园边缘。

“大小姐……？” 李阳困惑地跟上。

艾露芙莉德一言不发，目标明确地来到一栋废弃仓库般的建筑前，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锁，闪身而入。

仓库内灰尘弥漫，堆放着蒙尘的木箱，显然久未使用。

“……换上。” 艾露芙莉德撬开其中一个木箱，将取出的粗布衣物扔给李阳，那是平民穿的旧衣。

“……这是？” 李阳皱眉。

“应急预案。万一需要‘消失’，这身行头才不扎眼。”

“‘万一’……”

“‘万一’就是‘万一’。需要避人耳目的情况，还少吗？” 艾露芙莉德语气平淡，同时已开始利落地脱下精致的学园制服，全然不顾身旁的李阳是个成年男性。

“大小姐！？” 李阳惊愕。

“时间紧迫。快换。” 她命令道，不容置疑。自己也迅速套上一件庶民少女常穿的素色连衣裙。

面对她决绝的态度，李阳只能认命地当场更衣。袖口裤脚竟意外地合身，显然备有多种尺寸。

“走。” 换装完毕，艾露芙莉德将手探入货架缝隙，用力一扳！

“咔哒——”

机括转动声响起，地板一角悄然升起，露出一个幽深的暗道入口。

“……这也是‘万一’？” 李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当然。我身为学园理事，在废弃仓库下点‘修缮’订单，合情合理。官方记录上，这只是旧仓库的‘结构加固’。” 艾露芙莉德率先踏入黑暗。

“…………” 李阳欲言又止，只能跟上。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中穿行约十分钟，抵达尽头。艾露芙莉德示意李阳推动尽头的墙壁。

“吱呀——”

墙壁移开，刺目的光线涌入。眼前是一个半地下的隐蔽出口，连接着一座小型车棚。

“……马车？” 车棚里，静静停着一辆带篷的旧马车。绝非贵族座驾，而是乡间行商常用的那种，半新不旧，毫不起眼的中型马车。

“后门那户人家备好了马。报上暗号，他会立刻交马。”

“等等！等等！” 李阳再也无法沉默，一把抓住艾露芙莉德的手臂，“套上马……你想干什么？”

“套上马，自然是出发。”

“……去哪？”

“天南地北，随它去。西南方向更佳，那边认得我的贵族封地少些。”

“……所以……” 李阳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结论，“……你要……逃亡？”

“不然呢？” 艾露芙莉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是彻底斩断退路、孤注一掷之人特有的死寂。

传说人真正起了杀心时，反而会异常冷静——此刻的她，正是如此。

“……别误会。” 看着李阳僵硬的表情，艾露芙莉德扯出一个讽刺的苦笑，“这些准备……是很早以前就开始的‘消遣’，从未想过付诸行动。只是……转换心情的小游戏罢了。”

“消遣？”

“知道自己‘随时能走’，本身就是一种极好的减压方式。” 工作压顶时，谁不曾幻想抛下一切？

短暂的逃避。

正因难以实现，想象才格外诱人。

艾露芙莉德也不例外。

面对堆积如山的公务，她常幻想制定一个完美的逃亡计划来“解压”。

只不过，她比常人更“认真”一点——她真的把计划做了出来。

制定路线，准备物资。对缺乏娱乐的她而言，这毫无“效益”的“游戏”，竟比想象中更解压，更能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

是的……这原本只是消遣。转换心情，放松神经……本该如此。

“……但这次，他们真的惹火我了。” 回想起凉亭里那番对话，艾露芙莉德眼中再次燃起焚天之火，红发无风自动。

“这个国家的高阶贵族……公爵家凋零后，身为首席侯爵海兰德家的女儿，我呕心沥血……在满脑子只有私欲的废物堆里履行义务的愚蠢！被当成出气筒、承受愚民怨气的烦躁！被一群无能大人推着一个小姑娘去扛起责任的屈辱！……我咽下这些，履行贵族的义务！侯爵家的义务！第一王子未婚妻的义务！……为了这该死的、与生俱来的责任，我拼了命……拼了命啊……！” 她姣好的唇瓣扭曲，贝齿紧咬，那表情像是在强忍泪水，又像是在用怒火焚烧即将决堤的脆弱。

“我一直以为……付出终有回报。以为等这个国家重新站起来，一切都会得到认可……但现在，不可能了！” 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那笑容属于一个妙龄少女，却阴暗得令人心头发冷。

“基斯的话，你听到了吗？那种人坐上王位，这个国家就完了！不，在他登基前，国家可能就崩了！那位大人只信自己想信的，他既不知晓这个国家的疮痍，也根本不想知道！” 她的笑声带着浓烈的自嘲，对象却是她自己。

“愚蠢！每个人都自私透顶……那好！你们就尽情作吧！既然说我是‘反派千金’……那就让你们亲身体会一下，‘反派’消失后的世界吧！” 一股阴暗的快意让她眯起了眼。

活该！

作为深度参与国政的核心人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消失，她这块“压舱石”的抽离，将引发何等恐怖的连锁崩塌！

销声匿迹。

艾露芙莉德无比确信，这看似微小的举动，对那些将她付出视为理所当然的人来说，将是……最狠毒的复仇！

“……话虽如此，” 面对艾露芙莉德脸上那近乎病态的阴暗笑容，李阳用极其慎重的语气开口，“大小姐，您想‘消失’？计划看似周全，但您会驾马车吗？懂野外觅食吗？有露宿经验吗？孤身一人，怕是连王都百里都走不出去！”

“哦？很简单啊。” 艾露芙莉德语气轻松得令人发指，“只要你跟我一起走，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李阳脸色难看：“……你觉得我会跟你走？”

“为什么不呢？” 艾露芙莉德歪着头，眼神无辜又残忍，“你不是说了吗？我一个人，很快就会走投无路。可能马车失控翻车，摔断脖子；可能因为不会找吃的，活活饿死；可能露宿准备不足，冻僵在荒野；更可能……被强盗抓住，当作性奴卖到异国他乡……” 她每说一种死法，语气就轻快一分，仿佛在谈论天气。

“拿自己当人质威胁我？大小姐，您可真够狠的……” 李阳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面对这种自毁式的、同归于尽的威胁，饶是他，也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若您不再是侯爵千金，我也没有继续担任您护卫的义务了吧？”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点明利害。

然而，艾露芙莉德接下来的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李阳所有的预想。

“只要你肯帮忙，” 她直视着李阳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要我当你的性奴隶……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哈？” 李阳彻底石化。

看着这个向来洒脱的青年露出如此呆滞的表情，艾露芙莉德竟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阳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危险，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很清楚。” 艾露芙莉德甚至挺了挺傲人的胸脯，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自信，“别小看我的本钱，我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

她的容貌或许因气质显得冷硬，但无人能否认她的美丽。

修长的四肢，紧致的腰线，饱满的胸脯，健康而富有肉感的臀线。

盘发下露出的纤细脖颈，从锁骨到下颌的线条，甚至带着一种艺术品般的精致。

艾露芙莉德·海兰德的身体，足以点燃任何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那份与“反派千金”相称的冷艳，更是某些男人趋之若鹜的毒药。

“贵族千金……还是王储未婚妻失贞……这是足以震动王国的丑闻！您将永远无法回归贵族阶层！” 李阳试图用后果震慑她。

“事到如今，还在乎这些？” 艾露芙莉德嗤笑，“我就是要舍弃这层皮！”

“您太低估男人了！” 李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愤怒？

“男人一旦开了荤，就停不下来！您可能会遭遇比想象中残酷百倍的对待！别把‘性奴隶’说得那么轻巧！” 显然，这个词深深刺痛了他。

“……呵呵。” 艾露芙莉德忽然轻笑出声。

明明气得要死，却还是被逗笑了。人真是奇怪。

“……你笑什么？” 李阳皱眉。

“呵呵……李阳，你真的很温柔呢。” 艾露芙莉德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明明只要大声喝止就能粉碎我的计划，却还在拼命地‘劝’我……你是在同情我吧？”

“……就算同情，协助一位侯爵千金逃亡，这代价也太大了。”

“所以，用我的身体来支付啊。” 艾露芙莉德说得理所当然。

“我说……”

“反正，就算留在这里，我也只是个奴隶。” 她笑着，吐出的话语却冰冷刺骨。

“…………” 李阳沉默了。

艾露芙莉德平静地笑着，讽刺地耸耸肩：

“我是奴隶。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罢了。知识奴隶，生产奴隶，职业奴隶……随你怎么叫，总之是这个国家的奴隶。用尽一生去填补别人捅出的窟窿……这不是奴隶，是什么？”

“………………唉。” 李阳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疯子。他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什么。

“真是见鬼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明明该立刻抽身，远离这滩浑水……可为什么……我就是没法拒绝？”

他又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要敲醒自己般捶了捶额头。

“该死……我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什么会被这种麻烦又疯癫的大小姐的话打动？简直莫名其妙……”

李阳狠狠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最终，他板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向仓库后门。

“我去牵马。艾露，你准备好出发。”

“……艾露？” 艾露芙莉德一愣。

“你该不会还想顶着‘艾露芙莉德’这个名号招摇过市吧？” 李阳回头，一脸“你傻吗”的表情。

艾露芙莉德在唇齿间反复咀嚼着“艾露、艾露……”，最终，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缓缓点头。

“嗯，你说得对。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艾露芙莉德·海兰德’，只有……‘艾露’。” 当那个冗长的贵族姓氏被剥离的瞬间，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

她朝着李阳的背影，展露出一个卸下所有枷锁的、纯粹的笑容：

“以后……就拜托你了，李阳。”

“…………” 李阳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烦躁地又抓了把头发，最终化作一声认命般的叹息，推门没入了门外的光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