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离间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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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来得很突然。

像一颗悄无声息的水滴,坠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涟漪在深处扩散,表面却只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动。

曲春岁的心,在经历了昨夜母亲般的抚慰与情人的缠绵后,本已重归宁静,此刻却被这滴水珠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浊浪。

那天下午,曲春岁刚结束一场针对新晋异能者的火焰控制指导。

训练场残留着高温蒸腾后的灼热气息,空气微微扭曲。

她走到场边,拿起一瓶水,拧开,仰头灌了几口。

水珠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

身体还有些昨夜纵情的慵懒,但精神却因为亲密而倍感安定。

她走向个人专用的更衣室,正要关门,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动作便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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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把手的下方,靠近锁孔的位置,贴着一小块与深色金属几乎融为一体的薄片。若非她五感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察觉。

那不是官方的标识,也不是维修标记。它太新,太干净,与门把手上日常使用留下的细微划痕和磨损格格不入。

曲春岁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没有立刻去碰那薄片,而是先锁死门栓。

更衣室里一切如常,她的衣物整齐挂在原处,储物柜紧闭。

但她能感觉到,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能量波动,微弱且正在快速消散,像是有人用某种方式短暂干扰了这里的常规能量场,只为放下东西而不触发警报。

她走到门边,指尖凝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火焰细丝,小心翼翼地剥离下那块薄片。

入手冰凉,是一种非金属非塑料的未知材质,一面光滑,另一面则附着一层类似电子墨水屏的显示层,上面正浮现出一行冰冷的宋体字,随后字迹便开始缓缓淡化:

叶正源同志曾于2001年登记结婚,丈夫于2003年因公殉职。

没有落款,没有来源。简洁得像一份死亡通知,并且正在自我销毁。

字迹彻底消失,薄片在她指尖化为一点灰烬,簌簌落下,没有留下任何物理痕迹。

曲春岁盯着空无一物的指尖,眼神锐利。

最初的震惊像冰水泼面,瞬间被一种更沉冷的东西取代。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叶正源身边长大,见惯了风浪和伎俩。

这种处心积虑、又迅速抹除痕迹的手段,目的太明显。

离间。 很谨慎,也很高明。 那么,信息本身呢?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走到内置的加密通讯设备前。

她没有联系常规的档案部门,而是先接通了一个极少动用、专司内部情报与反间谍核查的保密线路。

只向顶尖异能者开放,权限极高,且踪迹更难追寻。

身份编码:红莲。

启动定向核查程序,优先级最高。

她的声音冷澈,不带一丝波澜,目标:叶正源,时间段:2001年前后。

核查事项:婚姻登记记录,调阅依据:内部安保风险评估,怀疑有针对高层的定向信息投放。

我需要原始档案影印件及关联人物生平摘要,最高密级处理。

同时,调取我个人更衣室及周边过去两小时的所有能量波动记录与物理监控日志。

明白,红莲。核查启动,预计反馈时间三十分钟。监控日志同步调取中。

挂断通讯,曲春岁回到房间中央,看着那点灰烬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理智在高速运转。

她理解,在那个年代,一个完整的家庭档案对体制内上升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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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今年五十五岁了,人生漫长,有过婚姻记录再正常不过。

那个男人死得早,早在她来到妈妈身边之前。

妈妈从未提起,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他无关紧要。

妈妈后来再也没有考虑过婚姻,甚至没有任何公开或私下的伴侣。她一直以丧偶的身份独身,直到把自己接回身边。

妈妈只有她。一直只有她。 她应该相信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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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每一分都像是在煎熬。她试图用理性的分析构筑堤坝,阻挡那些不受控制翻涌上来的画面。

通讯器准时响起。她立刻接起。

红莲,核查完毕。

已获取目标人物叶正源于2001年的婚姻登记记录影印件,配偶为吴明,登记单位与印章核实无误。

关联人吴明确于同年因公殉职,档案记载与民政系统、原单位记录一致。

婚姻状态后续变更为丧偶,无子女记录。

所有电子及纸质档案链完整,未发现篡改痕迹。

监控与能量记录?

更衣室内部无物理监控。

外部走廊监控显示,过去两小时内共有三人经过,身份均已核实,行为无异常。

能量波动记录显示,约一小时前该区域有持续约零点三秒的微弱空间扰动,类型未知,无法追踪源头。

日志已备份至您的加密终端。

相关资料?

已按指令于传输后彻底清除,本地不留存。

知道了。 通讯切断。休息室里恢复了死寂。

验证了。是真的。过程严谨,结果确凿。对方手段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活口。

那层薄薄的、自欺欺人的侥幸被彻底戳破。

尽管早有预料,但来自最高保密渠道的确凿证据,配合上对方这精心策划的投放方式,还是带来了更实质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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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那股冰冷的刺痛感正从心脏向四肢蔓延。

爱会带来伤害。

原来是真的。

爱让人变得贪婪,变得嫉妒,产生强烈的、不容分享的独占欲。

爱是一切仇恨的开端。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梗塞感。

曲春岁,她对自己说,冷静点。

她读过很多书。

她知道所谓的俄狄浦斯情结背后是何种逻辑。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不能如此卑劣。

一边贪婪地享受着妈妈的成熟、温柔和耐心引导,一边却又在心底暗自计较她那自己未能参与的过去,无法接受那些阅历和经验是构成如今这个叶正源的一部分。

这太丑陋了。也太可笑了。

理智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回响,试图将那根已经确认存在的刺拔除,或者至少压下去。

外界那么多双眼睛,有的是人想要离间叶正源和曲春岁。

曲春岁是个人,是人就会有软肋,也许外界并不知道她们的暧昧关系,但只要能动摇叶正源有的是事情是你曲春岁不知道的这一点怀疑,就够了。

她直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冷硬。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具体是谁递来的,但很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曲春岁冷冷地想。

即使这是真的,即使妈妈过去真的有过那么一段短暂的法律意义上的婚姻、且遮盖了这个事实,即使未来某一天,这份爱带来的疼痛让她难以承受,让她伤心、绝望,甚至让她开始讨厌这种被情绪左右的感觉,让她想要逃避。

她也依然会站在叶正源身前。

为她拦下所有明枪暗箭,清除所有威胁。

这是烙印在她生命里的承诺。

从她被叶正源带回这个家开始,从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份超越亲情的依恋开始,从她异能觉醒、拥有了守护的力量开始,这份承诺就被日复一日的偏执浇筑得坚不可摧,永不褪色。

保护叶正源,是她的职责,是她存在的核心意义之一。

想到妈妈,想到最近这几个月,那些亲密无间的夜晚,那些缠绵悱恻的触碰。妈妈怀抱的温度,嘴唇的柔软。

哪怕…………这一切因为今天的发现而蒙上阴影,这些日子的甜蜜与悸动,或许也足够她反复咀嚼,支撑她度过余下的、漫长而灰暗的人生了。

她知道自己是悲观的。那些试图温暖她的人,甚至妈妈,或许都从未真正看清过她内心这片盘踞的、潮湿而黏稠的黑暗。

她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待在这里。

她拿起外套,决定去基地的实战模拟区。

或许,只有耗尽体力,让火焰在掌控中燃烧,才能暂时压下脑海里这些纷乱嘈杂的声音,才能把那张得知真相后可能无法完美控制表情的脸,藏在汗水和战斗的疲惫之后。

走到门口,她停顿了一下,拿出加密通讯器,给叶正源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妈妈,今晚我可能晚点回去,需要加练。

信息发送成功。她看着屏幕暗下去,心里空落落的。

她既希望妈妈追问,又害怕妈妈看出端倪。

等待了几分钟,通讯器安静无声。

……

心里那根刺还在隐隐作痛,像一枚深埋在血肉里的倒钩,稍一牵动就带来细密难忍的酸胀。

曲春岁试图用高强度的训练麻痹自己,火焰在模拟场域内咆哮、奔腾,将虚拟的目标烧成虚无,却烧不净脑海里那些不断闪回的画面。

那张纸条,那行冰冷的宋体字,以及由此滋生出的、关于妈妈过往的种种不受控制的想象。

但现实的警钟敲得又急又响,容不得她继续沉溺在个人的情绪泥沼里。

灵异复苏的世界,鬼怪层出不穷。

那些依托于古老传说、有清晰形体和渊源的,反倒好对付。

龙虎山传承下来的大阵能够精准定位,天师府的符箓和炼气士的飞剑足以将它们剿灭。

真正麻烦的,是后者——从当代都市的阴暗面、从人类集体的恐惧与绝望中孕育而出的怪谈。

它们无形,更隐蔽。

像潜伏在数据流里的病毒,像弥漫在空气中的诅咒。

龙虎山的阵法能察觉鬼气,但若有些鬼怪学会了披上人皮,借人类的血肉生气完美伪装,混迹在人群中,阵法的反应就会滞后。

而某些基于特定空间形成的规则类诅咒,如果还能侥幸得到少数人的信奉,便会更加棘手,如同拥有了自我循环的养分,难以根除。

曲春岁听说过一些案例,被内部人员私下用网络小说的名词代指,比如恐怖邮差,比如地狱公寓。

那是一些诞生了自身逻辑的诡异空间,像是现实世界的癌细胞。

它们孕育鬼魂,伴生怪谈,形成一套冰冷而致命的规则。

被卷入其中的人类,如同闯入蛛网的飞虫,被迫遵守一条条看似有迹可循、实则充满恶意的规则,在希望与绝望间反复挣扎,往往在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时,被守候在终点的鬼怪吞噬,连皮带骨,成为滋养那空间成长的养分。

而现在,这样一个大范围的、成型的规则类怪谈,笼罩了上海市区政府大楼及其周边核心区域。

消息传到北京时,叶正源正在主持一个关于北方防线物资调配的紧急会议。

任务简报和求援请求直接摆在了她的案头。

上海的地位太重要,陷落的影响太大,而且,这种规则类空间一旦彻底稳固,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中央经过紧急磋商,认为必须派遣顶尖战力介入,而目前在北京、且有能力处理此类事件的最强人选,不言而喻。

曲春岁被召到叶正源的办公室时,已是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给房间里镀上一层不真实的金色。

叶正源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按着那份标红的紧急文件,眉头微蹙。

上海的情况,你看过了?叶正源抬起头,目光落在曲春岁身上。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依旧沉稳。

曲春岁站在桌前,目光快速扫过文件标题,心里已然明了。

她体内因那根刺而翻涌的阴暗情绪尚未平复,此刻只想蜷缩在妈妈身边,用她的气息来确认自己的独一无二,而不是去一个陌生的、充满危险的地方执行什么狗屁任务。

但她只是垂下眼睫,声音平淡:刚看到。规则类空间,‘循环’型。

上面的意思,希望你能去一趟。

叶正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斟酌,你的火焰对灵异有克制效果,场域展开或许能强行烧灼空间规则,是目前最有可能快速解决问题的方案之一。

曲春岁沉默了片刻。

她的本能叫嚣着拒绝,离开妈妈身边?

在这种时候?

她甚至能感觉到心底那因嫉妒和不安而滋生的黑暗在蔓延,想要将妈妈牢牢锁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

但她抬起眼,对上叶正源的目光时,看到的不仅是作为政治家的考量,还有一丝深藏的、对于让她涉险的担忧。

她不能因私废公,尤其当这件事关乎大局,进而可能影响到妈妈的权势和稳定时。

有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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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春岁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不再是单纯的汇报,而是陈述一个事实,规则类空间诡异多变,我的力量虽然强大,但贸然深入,也可能被其规则限制。

她在陈述困难,近乎一种委婉的抗拒。

我知道。叶正源看着她,目光深邃,似乎想从她看似无波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

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其他人进去,可能连摸清规则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事实,但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曲春岁几乎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她维持着站姿,后背绷得笔直。

内心深处,她对那个遥远的、陷入危机的城市毫无兴趣,她只想确认妈妈的安全,以及…………妈妈是否完全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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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理智,以及对妈妈事业的维护,最终压倒了那点自私的阴暗。

好。她终于点头,声音干涩,我去。

叶正源似乎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完全舒展:一切小心,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考量。必要时,可以放弃任务,强行撤离。

明白。曲春岁应道。

大事当前,那些混乱的、属于个人的痛苦似乎被暂时压缩到了心底某个角落,封存起来。

她看着叶正源,看着妈妈眼下的淡淡青黑,看着她依旧美丽却难掩倦色的面容。

保护她的责任感和那股深植于骨髓的爱意,暂时压倒了那根刺带来的疼痛,以及被迫离开的不情愿。

她向前走了几步,绕过办公桌,来到叶正源身边。

叶正源有些讶异地抬眼看她。

曲春岁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解下了自己颈间一枚用红绳系着的、触手温润的玉石。

那玉石颜色深红,内部仿佛有火焰在缓缓流动,这是她火焰本源能量高度凝聚的结晶。

她俯身,动作轻柔地将红绳绕过叶正源的头颈,将那枚玉石小心地佩戴在她的胸前,贴身的衣物之下。

玉石触及皮肤的瞬间,一股温和却不容忽视的暖意渗透开来。

然后,她低下头,额头轻轻贴上叶正源的额头。

这是一个极其亲密的动作,超越了寻常母女的界限。

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清晰的温度。

曲春岁闭上眼,集中精神,将自己最纯粹的情感,那份混杂着守护、眷恋、以及无法言说的不安的复杂心绪,连同火焰本源的一丝气息,透过这紧密的接触,如同烙印般,留在叶正源的眉心识海。

叶正源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有避开。

她能感受到女儿传递过来的、汹涌而炽烈的情感,以及那烙印中蕴含的、近乎偏执的守护决心。

这让她心头微颤,某种软化的情绪漫上眼底。

妈妈,曲春岁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戴着它。有任何危险,我都能感觉到,我会立刻回来。

叶正源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好。我等你回来。

曲春岁直起身,最后深深看了叶正源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然后,她毅然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没有再回头。

她怕再多待一秒,那些被强行压下的、关于那张纸条和那段被验证的过往的质问和委屈,会不受控制地决堤。

军用直升机的旋翼刮起巨大的气流,带着湿冷的寒意。

曲春岁登上飞机,坐在舱门边,看着下方逐渐缩小的北京城。

灯火在暮色中连成一片,勾勒出这座庞大城市在变异时代顽强生存的轮廓。

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颈间,那里原本佩戴着本源玉石的位置,现在只剩下皮肤的温度。将最重要的护身符留给妈妈,她心里反而安定了一些。

至少,妈妈是安全的。这就够了。

至于上海那个鬼地方,还有那该死的规则怪谈…………

曲春岁的眼神冷了下来,指尖有微小的火苗一闪而逝。

这任务非她所愿,但既然接了,她就会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碾碎它,然后尽快回到妈妈身边。

直升机穿过云层,向着东南方向,向着那座被诡异空间笼罩的、正在下雨的城市飞去。

机舱外,夜色渐浓。而机舱内的曲春岁,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收敛了所有个人情绪,只剩下完成任务必需的冷静与锐利。

只是,在那冷静的外壳之下,那根名为怀疑和确凿的刺,依然深埋着,随着心跳,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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