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侣任务的场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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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团活动室最深处的走廊总是格外安静,仿佛与喧嚣的校园隔绝开来。

我停在那扇挂着“新闻部部长室”牌子的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抬手敲响。

茜就站在我身侧,对比起我莫名的紧张,她显得从容许多,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浅浅的笑意。

“请进。”

里面传来的是藤原凛子学姐——或者说,社长那副完美皮囊所拥有的、清冷而悦耳的嗓音。

我推开门,午后的阳光正从窗户斜照进来,给房间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慵懒的金边。

社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今天没有穿校服,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如瀑般垂在肩头。

她手里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钢笔,听到我们进来的动静,才缓缓抬起眼。

那双翡翠般的眸子先扫过茜,然后便落在了我身上,目光里带着她一贯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玩味。

“幸太君,茜,来得正好。”她放下笔,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

“社长,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茜上前一步,语气是惯常的恭敬。但我知道,她私下里可没少吐槽社长那些“别出心裁”的恶趣味。

社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优雅地拉开抽屉,取出两个暗红色、质感厚重的信封,轻轻推到桌面中央。“先看看这个。”

我和茜对视一眼,走上前各自拿起一个。信封触手细腻,上面烫印着优雅的金色百合花纹。我小心地抽出里面的卡片——是一张请柬。

“金百合慈善晚宴……”我低声念出上面的字样,时间就在这周末,地点是市内最顶级的那家酒店宴会厅。

粗略扫过宾客名单,无一不是显赫的名字。

“嗯。”社长微微向前倾身,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既优雅又充满掌控力。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那位著名的收藏家,高桥宗一郎。他会在晚宴上展示几件新入手的珍品,而我们需要的是他私人保险柜的密码。”

保、保险柜密码?

我捏着请柬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这种听起来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的词,现在却成了我们的任务目标?

一阵混合着荒谬和紧张的轻微战栗爬上脊背。

“任务代号:‘金丝雀’。”社长的目光像精准的探针,在我和茜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停留在我脸上。

她唇角那抹笑意加深了,那是一种混合了计划通与某种促狭意味的表情。

“而你们两位,这次要扮演的,是一对新婚不久、正在社交界崭露头角的豪门夫妻,借机潜入晚宴,接近目标。”

夫……妻?

这个词像一颗小石子,突兀地投入我原本就有些纷乱的心湖,激起的涟漪瞬间扩散成惊涛。

扮演夫妻?

和茜?

虽然自从夏日祭那晚之后,我们的关系早已不同以往,也一起执行过几次任务,甚至有过不少亲密到让我脸红的时刻……但直接扮演夫妻?

这、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而且,谁演丈夫,谁演妻子?

该不会……

仿佛是为了彻底掐灭我心中那点侥幸,社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请柬上预留姓名的空白处,声音清晰而不容置疑:“身份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茜,你是赤城涉,刚从海外归来,正准备接手家族产业的年轻新贵。”

茜几乎是立刻点了点头,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深邃,仿佛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勾勒“赤城涉”这个角色的轮廓与灵魂。

然后,社长那翡翠色的眼眸转向了我,其中的促狭光芒几乎要满溢出来。

“而幸太你,就是赤城涉不顾家族反对也要娶回家的新婚娇妻,赤城绫乃。”

——果然!

即便早有预感,亲耳听到的瞬间,巨大的羞耻感还是像潮水般轰然涌上,瞬间淹没了我的耳膜和脸颊。

皮肤下的血液似乎在沸腾,耳朵烫得惊人。

扮演女性我已经习惯了,“佐藤由纪”的身份也使用了很久。

但“妻子”……这个称谓所附带的、与“丈夫”之间那种法定的、理所当然的亲密联系,以及在这种场合下必须展现的依恋与归属感,光是想象一下,就让我心跳快得发慌。

然而,在这令人无所适从的羞耻深处,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兴奋,却像狡猾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

“赤城绫乃,出身书香门第,气质忧郁、优雅、文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惹人怜爱的病弱美感,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和抚子。”社长用她那副悦耳动听的嗓音不紧不慢地描绘着,每一个形容词都像是一支柔软的笔,在我心头勾勒出一个既陌生又令人心动的女性幻影。

“她是赤城涉的软肋与珍宝,因此涉对她有着极强的保护欲,但偶尔,也会在这位深爱的妻子面前,流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笨拙而真挚的少年气。这份反差,是你们角色魅力的关键,也是接近高桥宗一郎的突破口——据可靠消息,那位收藏家对这般真挚又带点戏剧色彩的爱情故事,颇为偏爱。”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茜,语气带上了些许告诫的意味:“茜,你的‘涉’必须足够沉稳,拥有上位者应有的压迫感。但当你看向‘绫乃’时,眼神里的温柔与不容他人染指的占有欲,必须看起来无比真实。偶尔流露出因年轻而经验不足的细微局促,反而会是点睛之笔,让你的这个角色更鲜活。”

“明白。”茜的回答简洁有力。她微微侧过脸,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

就在这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带着狡黠笑意和温暖关怀的青梅竹马,那目光沉静下来,变得更深邃、更稳重,甚至带上了一点经过岁月打磨般的从容。

她不着痕迹地调整了站姿,背脊挺得更直,肩膀仿佛也显得宽阔了些,连呼吸的节奏都变得缓慢而深沉。

接着,她向前迈了半步,正对着我,右手优雅地抚上左胸,身体以一个无可挑剔的角度微微前倾,行了一个旧式而标准的绅士礼。

当她重新抬起头时,嘴角勾起一抹温和却带着恰当社交距离的弧度。

她开口,声音比平时压低了不止一度,一种富有磁性的质感取代了原本的清亮:

“初次见面,今后请多指教,绫乃夫人。”

“——!”

我像是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心脏猛地一跳。

眼前的人仿佛瞬间被替换了,站在那里的不再是茜,而是一位名叫赤城涉的、风度翩翩的年轻绅士。

她入戏的速度快得惊人,那份从容不迫和专业态度,在让我感到钦佩的同时,也带来一阵慌乱的挫败感。

不行不行!

茜酱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

好厉害……真的完全是男人的感觉了,声音、眼神、动作……我、我也不能落后!

我现在是绫乃,赤城绫乃……可是,“夫人”……被茜酱用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表情称呼……太奇怪了!

不对,是太羞耻了!

脸好热,肯定红得不能看了!

我拼命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着那些优雅女性的举止,试图模仿她们的神态。

我轻轻低下头,幅度很小地颔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柔而顺从:“……也请您,多指教,涉……先生。”

话一出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直接叫名字什么的,就算是扮演夫妻,也还是太让人难为情了!

社长将我们之间这短暂而充满张力的互动尽收眼底,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基本的化学反应已经有了。你们之前的磨合已经足够,无论是彼此的默契还是个人演技的提升,我都看在眼里。正因如此,这次的任务才会交给你们。” 她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记住,这不是学校的学园祭舞台,而是真正的上流社交场。那里安保森严,无数双眼睛带着审视。任何一点不自然,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话语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让我心中那些刚刚萌芽的、带着暧昧色彩的旖旎念头,瞬间被冰冷的紧张感压了下去。

豪华酒店宴会厅……那么多大人物……绝对不能出错!

可是,要和茜酱扮演恩爱夫妻,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要挽着手臂吗?

要跳舞吗?

甚至可能……需要更亲密的互动?

光是想到这些可能性,就觉得呼吸困难,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所需的皮物和配套的行头已经备好,放在老地方的安全屋。”社长最后总结道,目光又一次意味深长地落在我身上,“剩下的时间,你们要好好消化角色,尤其是你,幸太。”

她停顿了一下,唇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绫乃’的气质是这次任务成败的关键。所以,好好去体会一下,‘妻子’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吧。”

“是、是!我明白了!”我连忙应声,感觉脸颊上的热度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体会“妻子”的感觉……和茜酱一起……

离开社长办公室时,我的脑子里依然乱哄哄的,像塞进了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任务目标的难度、高级社交场合的压力、还有那令人心悸的“夫妻”身份……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让我的思绪一片混沌。

茜走在我身旁,似乎已经从“赤城涉”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变回了平时的她。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就在这时,她忽然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她正侧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熟悉的、却在此刻让我心跳加速的笑意。

她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戏谑,轻声说:

“看样子,接下来的‘夫妻生活’,我们需要好好‘磨合’一下了呢。”

她稍稍停顿,唇齿间吐出那两个让我头皮发麻的字眼:

“我亲爱的,‘夫人’。”

“呜——!”

我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完全不成调的哀鸣,脸上轰然烧开,再也无法维持任何镇定。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加快脚步,埋头向前冲去,完全不敢去看她此刻的表情。

安全屋位于一栋不起眼公寓楼的顶层,房间不大,却设备齐全。

此刻,室内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具被精心安置在支架上的“赤城绫乃”,以及旁边衣架上那套华丽到令人屏息的暗红色欧式礼服——层层叠叠的蕾丝、光滑如水的绸缎,还有那看着就让人呼吸困难的束腰,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宣告着即将扮演的身份是何等复杂。

而那具皮物,只是静静地垂挂着。

细腻的肌肤纹理在顶灯下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五官精致,眉眼间凝着一抹天然的忧郁,正是社长所描述的“赤城绫乃”。

真的要穿上这个……然后成为某个人的“妻子”吗?

“别发呆了,时间有限。”

茜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我转过头,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滞。

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服帖地包裹着她的身体,勾勒出平直的肩线与收紧的腰身。

属于少女的柔和线条奇妙地转化为了属于年轻男性的、精炼而有力的轮廓。

头发也用发胶打理过,几缕刘海随意搭在额前,平添几分不羁。

最重要的是眼神——那份属于“赤城涉”的沉稳,以及眼底隐约流转的锋芒,已自然而然地从她身上流露出来,仿佛这身份与生俱来。

好帅……不对!是茜酱!可是,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年轻的绅士了……

“涉”走到我面前,目光平静地扫过支架上的皮物与礼服。“先穿上‘她’。需要帮忙么?”

“不、不用!我自己能行!”我慌忙摆手,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在茜——不,在“涉”的注视下,赤身裸体地钻进那层皮里?

光是想象,就足以让我脚趾蜷缩。

我抱起那具轻盈却触感真实的皮物,挪到屏风后面。背后那条熟悉的细长裂缝微微张开,如同无声的邀约。我深吸一口气,将脚探了进去。

熟悉的包裹感再度降临。

从脚尖开始,属于幸太的肤色与轮廓如潮水般褪去,被另一种白皙、细腻、带着柔和肉感的肌肤取代。

脚踝变得纤细,小腿的曲线也柔和起来。

我缓缓向上提拉,感受着皮物如同第二层活生生的肌肤,紧密、彻底地覆盖每一寸。

当皮物彻底覆盖全身,背后裂缝悄然“愈合”的刹那,那股熟悉的修正感传遍四肢百骸。

体内传来些微的、仿佛骨骼调整般的轻响,体型被无形之手重新塑造。

胸前骤然传来沉甸甸的、陌生的重量,腰肢被收束得盈盈一握,臀部也变得饱满圆润。

我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属于“赤城绫乃”的、修长白皙的手,指甲上涂着淡雅的粉色。

这就是……绫乃的身体。比由纪的更成熟,更有……女人味。胸口的重量,好明显……

感官也同步切换。

空气的微凉、布料摩擦的细微感触,都变成了女性特有的、更为敏锐的感知。

我试着走了两步,还未穿鞋,身体的重心却已改变,步伐不由自主地变得小而矜持。

换好基础内衣后——这本身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我才从屏风后挪出。

“涉”正倚在墙边等待。

看到以“绫乃”模样出现的我,他的目光明显停顿了一瞬。

那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评估,以及……某种欣赏?

他的视线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从我披泻而下的乌黑长发,掠过裸露的脖颈与锁骨,再向下,扫过被内衣包裹的、起伏的胸脯,最后落在那不堪一握的腰肢上。

被这样看着……感觉好奇怪。明明隔着皮物,却好像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很适合你。”他开口,声音是刻意压低的磁性,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我耳根更热。

真正的挑战,是那套礼服。

里衬、衬裙、一层又一层繁复的纱……光是按顺序将这些套上身,就让我手忙脚乱。最后,轮到那件要命的束腰。

它由坚韧的布料与坚硬的骨架构成,排扣全在后背。

我费力地将它环在腰上,双手反扭到背后,却连第一个搭扣都勾不上——太紧了!

角度也极其别扭,根本用不上力。

呜……扣不上!设计这种东西的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就在我急得额头冒汗,几乎想用蛮力时,一双属于男性的、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伸来,稳稳握住了束腰的两端。

是“涉”。

“我来。”他的声音贴得极近,几乎就在耳后响起,温热的气息拂动了耳畔的发丝。

哇啊!

我全身瞬间僵住。

他的指尖无可避免地擦过我腰侧的皮物。

那触感……微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皮物完美复刻并传递着女性的触觉,但此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是茜的手指,正隔着一层薄薄的、仿真的肌肤,触碰着“我”。

“放松些。” “涉”的嗓音低沉,带着命令的口吻,却又奇异地有股安抚的力量,“绷得太紧,反而穿不上。”

话虽如此,我怎么可能放松得了!

他的手指在我背后动作,试图将束腰两侧拉近。

为了用力,他的胸膛几乎贴上了我的背脊,即便隔着西装与我的衬裙,那具身体传来的温度与坚实的触感依然鲜明。

太近了……茜酱的体温……不对,是“涉”的……

“咔哒”一声轻响,第一个搭扣合上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束腰逐渐收紧,强大的压迫感自腰腹传来,迫使内脏微微上移,呼吸不由得变得短促而艰难。

但同时,一种奇妙的、属于女性的曲线被强行塑造出来,胸脯在压迫下显得愈发饱满挺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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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指——时而是指节,时而是指尖——总会不经意地蹭过我的皮肤。

腰侧,背脊,甚至有一次,在调整位置时,他的指腹无意中划过胸肋的下方。

那里是皮物包裹下我真实的肋骨,传递来的却是一种极度敏感、全然陌生的酥麻,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全身。

啊!那里……!

我猛地一颤,差点惊呼出声,全靠咬住下唇才忍住。一股热流从被触碰处炸开,迅速蔓延到脸颊与耳尖。

“别动。”他似乎察觉了我的颤抖,动作略顿,声音里却听不出波澜,仿佛只是陈述事实,“马上就好。”

她绝对是故意的……用“涉”的声音说这种话……明明知道碰到哪里我会……!

羞耻感如潮水席卷。

被青梅竹马如此贴身地帮忙穿束腰,手指还在身上各处游走触碰,这已足够让人面红耳赤。

更让我心乱的是,我正穿着“绫乃”的皮物,以“绫乃”的身份感受这一切。

这份羞耻,似乎不仅仅属于幸太,也开始浸染“绫乃”的色彩——一种被“丈夫”服侍更衣时,那份隐秘的羞涩与难为情。

最后一个搭扣扣紧。束腰将我牢牢锁住,塑造出极致的沙漏曲线。我轻喘着,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珍贵而受限。

“好了。”他的手离开了我的后背,那微凉指尖的触感却仿佛仍残留着。

我转过身,面对他。束腰的束缚与方才的混乱让气息仍有些不稳,脸颊想必红得不成样子。

他退后半步,目光如同审视一件艺术品,自上而下地打量我。

那眼神专注而直接,让我无所适从,只能下意识并拢双腿,手指揪紧了衬裙的边缘。

“感觉如何,夫人?”他忽然开口,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赤城涉”的、带着玩味与隐约占有欲的笑意,“能适应‘绫乃’的身体么?还有……这身装扮?”

夫人……又这样叫!而且,“适应身体”是什么问题啊……!

在他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下,我努力挺直被束腰支撑的背脊,试图找回“绫乃”应有的那抹优雅与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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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眼帘,轻声回答,声音因喘息而染上些许微哑:

“……还、还好。只是……有些紧。”

“习惯就好。”他淡淡道,转身去取那件最后的暗红色长裙,“这才是开始呢,我的绫乃。”

我的绫乃……

这句话像羽毛般轻轻搔过心尖。我看着他为我展开那袭华美沉重的礼服,深吸了一口被束腰限制的、短促的空气。

是啊,这才是开始。舞会,任务,还有与“涉”的共舞……

我必须成为赤城绫乃。必须……

羞耻、紧张、隐约的期待,以及身体被重塑与被触碰后残留的、挥之不去的奇异战栗,全部混杂在一起,在更衣室略显闷热的空气中无声发酵。

这场羞耻的“磨合”看似结束了,但我清晰地知道,属于“赤城夫妇”的夜晚,那华丽而危险的帷幕,才刚刚揭开一角。

水晶吊灯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无数光点在香槟塔与女士们佩戴的珠宝上跳跃。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鲜花与隐约食物香气混合而成的味道,背景则是那种属于上流社会的、彬彬有礼却暗藏机锋的低声交谈。

我与“涉”——不,此刻我们是“赤城涉”与他的新婚妻子“赤城绫乃”——正端着酒杯,在人群中周旋。

目标人物高桥先生就在不远处,一个留着精心打理胡须的中年男人,正与人谈笑风生。

“涉”带着我,以新婚夫妇欣赏慈善拍品的名义,不疾不徐地靠近,偶尔与旁人寒暄两句。

他应对自如,揽在我腰侧的手稳定而自然,仿佛那个位置天生就该属于他。

而我,则努力维持着“绫乃”应有的微笑——矜持、优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目光低垂,只在抬眼看向“丈夫”时,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依恋。

腰上的手……存在感太强了。

即便隔着礼服,我仍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的轮廓与热度。

这就是扮演“恩爱夫妻”必须维持的假象吗?

束腰让我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短促,高跟鞋更是将脚踝和小腿绷得发酸。

我不得不将身体的重心与平衡,微妙地倚靠在那只揽着我的手臂上。

这种被迫的依赖感让我心慌,却又在一次次与“涉”对视时,被他眼中那份沉稳的“保护欲”奇异地安抚。

就在这时,乐队奏响了新的曲子。是华尔兹。悠扬的弦乐与钢琴声如水般漫过大厅,男男女女们相视而笑,纷纷步入中央那光滑如镜的舞池。

“涉”将手中的酒杯交给路过的侍者,然后转向我。

水晶灯的光芒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出一种温柔的、不容拒绝的光彩。

他微微欠身,向我伸出手,掌心向上。

“能请您跳支舞吗,夫人?”

他的声音压得比平时更低,带着磁性,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那句“夫人”不再是更衣室里的戏谑或试探,而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丈夫向妻子发出的、再自然不过的邀请。

然而,只有我能听出那语气底下,属于茜的、一丝难以察觉的促狭和期待。

真的要跳吗?

在这么多人面前,靠得那么近……我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但“赤城绫乃”不能拒绝她的丈夫。

我缓缓抬起戴着长及肘部的丝绸手套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几乎是肌肤相触的瞬间,他立刻收拢五指,将我的手坚定地、完全地包裹住。

那股力量温和却不容挣脱,带着滚烫的温度,鲜明地烙印在我的感知里。

另一只手,则无比自然地、顺理成章地环上了我的后腰。

不是刚才社交时那种虚扶的姿态,而是实实在在地贴了上来,手掌张开,稳稳托住了我被束腰勒得最细、也最无力的那段腰身。

掌心的热度与施加的压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腰……完全被握住了。

他带着我滑入舞池。

音乐在流淌,周围是一对对旋转的身影,裙摆如花朵般绽开。

我的世界却仿佛在踏入舞池的瞬间缩小了,只剩下眼前这张属于“赤城涉”的、英俊而专注的脸,以及身体各处传来的、令人晕眩的触感。

前进,后退,旋转。

他的引导强势而精准,我只需要跟随。

然而,穿着这身行头“跟随”本身就是一场折磨。

束腰限制着我的呼吸和核心力量,厚重繁复的裙摆时时牵扯着脚步,最要命的是那双细跟高跟鞋,让我的平衡感变得岌岌可危。

每一次旋转,裙摆都会荡开一个华丽的弧度,而我身体的重心也随之摇摆。

为了稳住,那只环在我腰间的手便会适时地收紧,将我更近地拉向他。

我们的身体因此不断发生着微小而频繁的碰撞。

他坚实的胸膛,隔着挺括的西装和我的礼服,轻轻擦过我因束腰而被迫挺起的、柔软的胸脯。

那里……又碰到了。

一种陌生的、带着微微压迫感的酥麻,从被触碰的尖端炸开,迅速扩散至全身。

这身皮物完美地传递了那份挤压与摩擦的触感,甚至比真实肌肤更加敏锐。

我的呼吸不由得一乱,脚步也随之微微踉跄。

“专心,夫人。”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着我的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属于“赤城涉”的古龙水味,还有一丝……属于茜的、我早已熟悉的气息。

知、知道了!别靠那么近说话啊!

我脸上一阵发烫,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盯着他西装领带结的位置。

但身体的感知却背叛了意志。

他的手,他的胸膛,他的气息,他引导我旋转时手臂肌肉的细微发力……所有的感觉,都透过“绫乃”这层完美的伪装,无比真实地传递到我——幸太——的神经末梢。

就在一个向右的旋转滑步时,意外发生了。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了一下不远处高桥先生的身影,试图确认他的位置。

就这瞬间的分神,加上对裙摆长度和旋转角度的误判,右脚的高跟鞋鞋跟,猛地绊在了自己层层叠叠的裙裾内侧!

糟——!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向侧面倒去!惊呼声几乎要冲破喉咙。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我看见了“涉”眼中闪过的愕然,以及随即腾起的、远比愕然更快的锐利光芒。

下一秒,天旋地转。

那只一直稳稳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再是引导,而是近乎粗暴地猛地向内一收!

另一只握着我的手也同时发力,向他的方向一带。

我整个人,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被他轻而易举地、完全地搂进了怀里。

不是声音,是感觉。

我的身体,前胸、小腹,完完全全地、严丝合缝地撞上了他坚实温热的胸膛。

那冲击力让我的乳房被压得微微变形,柔软的触感与他胸肌的硬度形成了鲜明对比,带来一阵令我头皮发麻的、混合着轻微痛感的奇异快感。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环紧我的腰背,几乎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里。

我的脸颊被迫埋在他的肩颈处,鼻尖蹭到西装光滑的布料和他脖颈的皮肤。

我们之间,紧密得再无一丝缝隙。

我能感觉到。

感觉到他胸腔里急速擂动的心跳,沉稳有力,咚咚地撞击着我的耳膜和胸口。

感觉到我们灼热急促的呼吸,无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喷洒在彼此颈间最敏感的那片皮肤上。

感觉到他身体透过层层衣物传来的、惊人的热度,几乎要将我融化。

也感觉到自己那疯狂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喉咙,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被紧密贴合的部位和脸颊。

舞池的音乐还在继续,周围的脚步与人影仿佛变成了模糊晃动的背景。

世界寂静无声,又喧嚣无比——只剩下我们两人紧贴的心跳与呼吸,以及皮肤下奔腾的血流声。

然后,我感觉到他微微偏过头,温热的唇瓣几乎擦着我的耳廓,用那种刻意压低、却因刚才的突发状况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的声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送入我的耳中:

“夫、人。”

他刻意停顿,气息拂过,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专、心、点。”

每个字都像是用气音研磨过,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更带着一种危险的、压迫性的味道,仿佛在提醒我角色的边界,又仿佛在撩拨那根已然绷紧的弦。

“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混合着滚油浇下。

羞耻感和扮演的责任瞬间回笼,但身体深处被那紧密拥抱和灼热气息点燃的火苗,却并未熄灭,反而在警告的刺激下,烧得更旺,更隐秘。

……是、是的……我是绫乃……不能失态……

我靠在他怀里,借着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勉强稳住发软的身体,脸上滚烫得快要烧起来。

我不得不抬起头,看向他近在咫尺的脸,努力扯出一个属于“赤城绫乃”的、带着歉意、羞涩与依恋的虚弱微笑。

“对、对不起……亲爱的。”我听见自己用属于绫乃的、轻柔微哑的声音说道,“我有点……不习惯这双鞋。”

他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难辨。

然后,他搂着我的手臂,力道稍微放松了那么一丝丝,却并未放开,而是以一种更亲昵、更占有的姿态,手掌在我后腰微微摩挲了一下,然后带着我,重新跟上了音乐的节拍。

我们继续旋转,滑步。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只手的存在感更强了,那胸膛的温度更灼人了,那交错的呼吸更暧昧了。

华尔兹的节奏似乎与我们的心跳渐渐同步,每一步都踩在悸动的鼓点上。

而我,幸太,藏在“赤城绫乃”完美皮囊与华服之下的那个我,清晰地感觉到,扮演的界限,正在这华丽的舞池中,在这令人心慌意乱的紧密贴合与灼热呼吸间,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茜酱的低语还在耳边回响,可环抱着我的臂弯是如此真实而有力,让我在扮演的紧张与羞耻中,竟生出一丝不愿离开的贪恋。

舞池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脸上被“涉”的气息灼烧过的感觉也尚未消散,我们就遭遇了意外。

一个端着满盘酒杯的侍者踉跄着撞了过来。

“涉”的反应快得惊人,瞬间侧身用后背护住我,但已经来不及了。

深红色的液体带着冰凉触感,哗啦一声泼在我浅色的裙摆上。

布料迅速被浸湿,沉甸甸地贴在腿上。

周围响起低低的惊呼。

“无妨,一点意外。” “涉”的声音沉稳依旧,他一边向匆忙道歉的侍者和主办方致意,一边已用结实的手臂环住我的肩膀,以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带我迅速离开了舞池中央。

我大脑有些发懵,只能被动跟着他走,眼角瞥见目标高桥先生也朝这边看了一眼。

裙子……任务……这样突然离场没关系吗?

“涉”似乎对这里很熟。他没有走向人多的地方,而是拐进僻静走廊,推开一扇标着“储物室”的门。

里面比想象中更狭小。

闲置的桌椅、花架和清洁工具挤满了大部分空间,只留下中间一小块勉强能站人的地方。

灯光是冷冷的白色,不算亮,给杂物投下浓重的阴影。

门一关,外面宴会厅的音乐与嘈杂瞬间被隔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密闭的、令人心跳加快的寂静。

空气里飘着灰尘和清洁剂的味道。

“这里应该暂时安全。”他松开环住我肩膀的手,声音在这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回响。他看向我狼藉的裙摆。“得尽快处理。”

“嗯……”我讷讷应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空间太小了,我们几乎呼吸相闻。他高大的身躯让这里显得更加逼仄。

他蹲下身,从西装内袋里掏出备用的去渍湿巾。然后,他做出了让我血液几乎冲上头顶的动作——

他单膝点地,半跪了下来。

为了处理裙摆上最大的那片污渍,他身体不得不前倾,另一条腿的膝盖无可避免地、轻轻地抵在了我穿着丝袜的小腿上。

膝、膝盖……!

一股温热的、坚实的压力,透过薄薄的丝袜,清晰地传过来。正好压在小腿肚最敏感的那片皮肤上。我整个人僵住了。

他就那样半跪在我的双腿之间,低着头,专注地用湿巾按压、擦拭裙摆。

他的发顶近在咫尺,我能闻到他头发上清爽的气息。

这个姿势……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和羞耻感。

太近了……这个姿势……好像我在俯视他……不对,是他在……服务?可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

我的呼吸屏住了。

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那膝盖触碰的一点,以及他近在咫尺的身影攫取。

裙子被掀动时的细微气流拂过大腿皮肤,带来凉意,却又迅速被身体内部涌上的热浪吞没。

为了保持平衡,他一只手撑在了我头侧的墙壁上。这个动作让他以更倾近的姿态笼罩过来。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西装布料下手臂肌肉的线条。

时间在这个狭小、安静的空间里变得粘稠而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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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有一点。”他低声说,湿巾移向另一处较浅的污渍。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微微仰起头,似乎想确认我的状态。

他的目光先落在我脸上,带着惯常的评估。但那目光没有立刻移开。

它缓缓扫过我的眼睛——那里可能还残留着慌乱;扫过鼻梁;最后,停住了。

停在了我的嘴唇上。

“赤城绫乃”的嘴唇,涂着精致的玫瑰色唇膏,在昏白光线里泛着湿润柔软的光泽。因为紧张和短暂的屏息,我的唇瓣正微微开合,轻轻喘息。

他的目光就那样定定地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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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评估,不再是冷静。

那是一种更深沉的、专注的凝视,里面翻涌着某些我无法立刻解读的东西——探究?

审视?

还是被这狭小空间和亲密姿势催化出的、更原始的什么?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在看……哪里?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开始疯狂擂动。

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

脸颊和耳朵烫得吓人。

被他膝盖抵住的小腿处,那触感被无限放大,变得滚烫而酥麻。

他的脸离我那么近。近到我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能感受到他喷洒出的、比刚才更灼热一些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下巴和颈项。

空气彻底凝固了。

灰尘在光柱中悬浮静止。

外面隐约的音乐声消失了。

世界里只剩下他凝视的目光,他灼热的呼吸,他膝盖抵住我的触感,以及我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一种危险的、甜蜜的、令人脚趾蜷缩的张力在空气中绷紧,拉到了极限。

仿佛下一秒,那根弦就会断裂,会发生一些……超越“赤城涉”与“赤城绫乃”扮演范畴的事情。

我忘了呼吸,忘了任务,忘了自己是谁。身体像被钉在原地,只能被动承受那目光的洗礼,甚至……睫毛颤抖着,不由自主地、缓缓地……

闭上了眼睛。

砰!砰!砰!

门外走廊上,突兀地响起沉重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这个方向来!

那声音像锋利的剪刀,猛地剪断了空气中紧绷的弦。

我惊得浑身一颤,瞬间睁眼。

几乎同时,茜(“涉”)撑在墙上的手像触电般收回,半跪的身体迅速站起,拉开了我们之间危险的距离。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成“赤城涉”应有的、带着关切和沉稳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片刻凝滞的凝视从未发生。

“看来有人要用这里,”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事实,然后看向我的裙摆,“暂时只能处理成这样了,夫人。我们得出去。”

啊……脚步声……有人来了!

巨大的慌乱和后知后觉的羞耻感海啸般淹没了我。我刚才……居然闭上了眼睛?!我在期待什么?!

脸上火烧火燎,我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可整理的裙摆,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好的……”声音细若蚊蚋。

门外的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茜(“涉”)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领带——一个非常男性化、非常“涉”的动作,然后握住了门把手。

“记住,”在拧开门的前一秒,他侧过头,用极低的声音说,眼神锐利,“你是赤城绫乃,刚刚经历小意外,有点受惊,但无大碍。我是你的丈夫,带你出来处理一下。明白吗?”

那眼神和语气,将我从残留的暧昧与慌乱中彻底拽了出来。

任务……对,任务还在继续。

我用力点头,努力将“绫乃”那带着些许脆弱和依赖的神情重新挂回脸上。

门开了。外面走廊的光线和隐约的音乐人声涌了进来。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背影看上去,依旧是一对优雅从容、只不过妻子裙摆稍有瑕疵的豪门夫妇。

只有我知道,我的小腿肚,被他膝盖抵住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

而杂物间里那几秒钟近乎凝滞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已经像一枚滚烫的烙印,深深刻进了今晚的记忆里。

从杂物间重回热闹的舞厅,仿佛一步跨进了另一个世界。

裙摆上未干的酒渍在月光下变成了一小片深色的阴影,提醒着我刚才的慌乱,但我脸上“赤城绫乃”的微笑已无懈可击。

走在我身边的“涉先生”——茜——也同样完美地维持着那份沉稳与体贴,仿佛杂物间里那几乎将空气点燃的几秒凝视,从未发生过。

只有我自己的心跳知道,那并非幻觉。小腿上曾被他膝盖无意抵住的微妙触感,像一枚小小的烙印,在行走间不时唤起隐秘的酥麻。

“里面有些闷,”他微微侧首,用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低语,目光却绅士地望向那扇通往室外的玻璃门,“陪我去阳台透透气吧,夫人?而且,今晚的月色似乎值得一看。”

是啊……我需要风,需要一点冰凉的东西,来冷却脑海里那些不该在此刻翻腾的念头。

我将手轻轻搭上他伸来的臂弯,动作娴熟自然。指尖触及他西装外套精细的布料时,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初夏夜晚微凉而清新的空气立刻拥抱了我们。

庭院里草木的气息,瞬间冲淡了身后那由香水、美食与人群体温混合而成的厚重味道。

喧嚣被隔绝在门后,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这是一个宽敞的半圆形露台,大理石栏杆在月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

只有零星两三对宾客在远处低声交谈,大部分区域都被宁静与朦胧的月色占据。

夜空是柔软的墨蓝,那轮近乎圆满的月亮,像一盏被精心擦拭过的银盘,毫无保留地倾泻着清辉。

月光为一切轮廓镀上柔和的银边,也让色彩变得含蓄。

远处都市的灯火是模糊的光晕,近处庭院里的地灯则像一团团温暖的、毛茸茸的橘色蒲公英。

他领着我,走向栏杆边一处被茂盛盆栽半掩的角落。

这里更暗,也更私密。

我们并肩站着,最初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脚下被月光分割成明暗两色的庭院。

夜风习习,撩动我颊边的发丝,也吹动他额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宁静与独处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偷偷松懈的缝隙。

然后,我感觉到身边的他动了。

不是大的动作。他只是先松开了我一直虚挽着他的手臂,然后,向前踏了半步。

这一步,让他站到了我的身后。

我的背脊,瞬间清晰地感知到了来自身后的、坚实而温热的存在感。那热度透过他笔挺的西装与我背后礼服的层层布料,不容置疑地传递过来。

背……后面?

没等疑惑成型,他的手臂已经环了过来。

不是舞池中那种礼节性的、保持距离的扶持,而是从身侧探入,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径直揽住了我的腰。

掌心恰好贴在我腰侧偏前的位置——礼服的丝绸在那里不算厚,“绫乃”皮物的感知又异常敏锐——他掌心的体温和稳定的压力,便毫无阻碍地烙印上来。

紧接着,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却不是搂抱,而是轻轻盖在了我搭在冰凉栏杆的手背上。我戴着长及肘部的丝绸手套,他的手掌则温暖而干燥。

我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僵直了。

被从背后……完全环住了……

然而,预想中的紧张与扮演带来的警觉,并未持续攀升。

或许是因为月光太过温柔,稀释了所有不安;或许是因为夜风太舒适,让人卸下心防;又或许,仅仅是因为身后传来的、那带着规律节奏的心跳与体温,有种令人恍惚的熟悉与安心。

他微微倾身,将下巴轻轻地、带着些许重量,搁在了我的右肩上。

那份量并不沉重,反而像某种亲昵的依偎。

温热的呼吸随之拂过我的耳廓与颈侧裸露的肌肤,携着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须后水气息,与我“绫乃”皮物上沾染的香水味微妙地交融。

“看那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用的是“赤城涉”那经过修饰的、沉稳而温柔的声线,气息几乎直接钻进我的耳蜗,“从这个角度,庭院的灯景和月色融合得最好。”

气息……好近……痒痒的……

我依言微微偏头,视线却并未真正聚焦于他所说的风景。

全部的感官,仿佛都被无形的手牵引着,汇集到了身后——他胸膛随着呼吸的平稳起伏,手臂环住我腰际的、充满保护意味的力度,下巴搁在肩头那略带重量的亲密,以及……那覆盖在我手背上的、他的手。

起初,只是覆盖。掌心贴着我的手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令人安定的暖意。

然后,他的拇指,开始动了。

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无意识的、安抚般的韵律,开始轻轻摩挲我手背上丝绸手套的纹理。

动作轻得像羽毛扫过,一圈,又一圈。

丝绸本身光滑冰凉的触感,与他拇指指腹那略显粗糙的、真实的肌肤质感(也许是扮演需要做的修饰,但此刻感觉无比真实),透过“绫乃”皮物那层薄到极致却又敏锐到极致的感知层,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一丝不苟地传递到我的神经中枢。

手背……他在……摩挲我的手背……

这感觉奇妙得难以言喻。

明明隔着手套,明明只是拇指指腹极小范围的移动,却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

那酥麻的触感从手背那一点皮肤悄然渗入,沿着手臂的脉络悄无声息地向上蔓延,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细微的、愉悦的战栗。

这不完全是痒,更像是一种被珍而重之、仔细抚触所带来的,深层次的悸动与慰藉。

在这持续而温柔的包裹与摩挲下,我紧绷的身体,一寸一寸,不可抗拒地软化下来。

扮演“绫乃”所需的矜持与仪态还在,但内核的某种坚持,正在月光下悄然融化。

我没有试图挣脱,反而像被抽走了支撑的力气,带着一点试探,一点放任,将身体的重心,缓缓地、彻底地向后靠去。

完全地,倚进了他的怀里。

几乎在我靠实的同时,他环在我腰际的手臂便收拢了些许,将我更稳地、更紧密地固定在他与冰凉栏杆之间的方寸之地。

那是一个全然接纳且守护的姿态。

两颗心的鼓动,隔着衣物,在紧密相贴的背部与胸膛之间,渐渐寻到了相似的节奏,沉沉地应和着。

晚宴的浮华、任务的艰险、身份的枷锁……所有这些令人疲惫的纷扰,都在溶溶的月色、清冽的夜风,以及这个温暖怀抱的包裹下,渐渐褪色、飘远。

一种深沉的、懒洋洋的安心感,如同温润的水流,逐渐漫过四肢百骸。

意识变得有些朦胧,扮演的边界也像水中的墨迹,开始缓缓晕开、淡化。

我不再仅仅是“赤城绫乃”,他似乎也不仅仅是“赤城涉”。

在这片被月光悄然划出的私密领域里,某种更本质、更真实的东西,正努力穿透皮物与演技共同构筑的外壳,渴望呼吸。

然后,毫无预兆地,仿佛被这安宁的氛围催眠,又仿佛是积攒的情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一个名字,伴随着一声轻得如同梦呓般的叹息,从我唇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茜酱?”

声音那么轻,那么模糊,带着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全然的依赖与确认,像是在无边夜色中,本能地呼唤唯一笃定的坐标。

身后,那环抱着我的温暖躯体,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觉察地,绷紧了一瞬。

那只一直在我手背上温柔摩挲的拇指,也骤然停顿。

时间仿佛被月光施了魔法,凝滞了短短的一秒。晚风、远处的隐约人声、甚至我自己的呼吸,都变得遥远。

紧接着,我感觉到他将下巴在我肩头埋得更深了些,那轻微的重量里,似乎掺杂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环在我腰间的臂膀,猛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但那并非不适的压迫,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却充满了奇异甜蜜的拥抱,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体温里。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用的是属于“赤城涉”的、刻意压低了的、沉稳而富有磁性的完美扮演声线。

但那声线的内核,那包裹在每一个音节里的温度、那微不可察的颤抖、那份了然与深沉的情感,却是唯有我才能瞬间辨认的、百分之百属于茜的东西。

它贴着我的耳廓,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钻入我的心底:

“嗯,我在。”

阳台上的月光,他怀抱的温暖,还有那句低沉而清晰的“我在”,像一层刚刚凝结的蜜糖,甜丝丝地裹住了心尖。

有那么几秒钟,我几乎忘了自己是谁,又为什么站在这里。

只想让时间停在露台的阴影里,停在这份混杂着扮演与真心的暖昧温热之中。

然而,现实总是冷酷地拍醒人。

当茜——不,当“赤城涉”的手臂从我腰间松开,当我们并肩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宴会厅里喧嚣的声浪、炫目到令人眩晕的水晶灯光,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香水、酒液与欲望混杂的气味,便如同涨潮的海水般轰然涌回,瞬间冲散了那点私密的旖旎。

该回去了……回到角色里。

我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挽着“丈夫”手臂的指尖,不自觉地将那昂贵的西装面料抓出了一点细微的褶皱。

仿佛想从那坚实的触感里,偷偷汲取一点残留的勇气。

他似乎察觉到了,被我挽住的那条手臂的肌肉微微调整了一下,让我靠得更稳,随后便以无可挑剔的从容,牵引着我重新步入舞池边缘的光影之中。

目标人物高桥先生正在不远处与几位客人谈笑。

茜扮演的“涉”自然而然地加入寒暄,语调沉稳,言辞间似有若无地流露出对收藏品的兴趣与见解。

而我,只需要继续做好我的“绫乃”——那位眉宇间总萦绕着淡淡轻愁、全心全意依附着丈夫的新婚妻子。

我垂下眼帘,让自己温顺地贴在他的身侧,指尖仿佛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西装袖口冰凉光滑的贝母扣。

刚刚那句“我在”……好像还黏在耳膜上。奇怪,明明心里还慌着,可这份扮演出来的“忧郁”,怎么好像……渗进了一点真实的恍惚?

高桥先生果然对我们,或者说,对“赤城夫妇”产生了兴趣。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前往他的私人藏品室,语气里满是展示珍藏的得意。

比起宴会厅,藏品室是另一个世界。

更安静,也更压抑。

柔和的射灯像舞台追光,锁定着玻璃罩内一件件沉默的器物,它们的历史与价值凝结成一种沉重的氛围。

空气里漂浮着旧木头、真皮保养剂和一丝防虫药片的沉闷气味。

茜(涉)应对自如,提出的问题既显露出一定见识,又给足了主人炫耀的空间。

而我,则更像一个精美的附属品,安静地跟随,只在目光触及某些特别精巧脆弱的物件——比如一盏描金细画的瓷瓶,或是一枚镶嵌着幽蓝宝石的胸针时,适时地流露出一点怯生生的、易碎的惊叹。

这个表情,社长让我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她说,这种不谙世事般的脆弱,最能激发某些男人的保护欲,以及……更强烈的展示欲。

机会来得比预想中快。

高桥先生兴致勃勃地介绍他最新纳入囊中的“秘宝”——一件据说是某东方古国皇室流出的玉雕,一边说,一边走向房间内侧。

那里嵌着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但随着他靠近,一处暗格滑开,露出了后面那个厚重、低调却透着森严气息的保险柜。

“这可是娇贵的宝贝,得用上最高规格的保管。”高桥的语气满是炫耀,手指随意地按向保险柜的电子密码面板,“我这套系统,可不是市面上那些……”

他的话语成了背景音。

我的全部神经,如同被最细的丝线瞬间拉起,紧紧缚在了他那只正在动作的手上。

角度!

他侧身对着我们,输入的速度很快,但并非无迹可寻。

那一连串手指起落的细微方位差异,早已在长期观察训练中,形成了某种本能般的反射。

就是现在!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

我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是被藏品室过低的冷气侵袭,轻轻地、带着点畏寒的颤意,将脸颊更依赖地贴向“涉”的手臂,同时上半身几不可察地朝他怀里缩了缩。

视线,要挡住可能的视线观察角度。动作,要自然得像条件反射。

嘴唇几乎纹丝未动,我用一种只有紧贴着我、感官同样被皮物增强过的茜才能捕捉到的气音,将那串转瞬即逝的数字送进她耳中:

“……3…7…0…5…1……”

气息吐出的一刹那,我清晰地感觉到,茜手臂上那原先稳定支撑着我的肌肉线条,骤然绷紧,硬得像岩石。

但这份僵硬只维持了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瞬,便迅速融化,恢复了原先自然支撑的力度。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我,只是用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安抚意味,轻轻拍了拍我搭在他臂上的手背,仿佛只是在安慰被冷气惊扰的妻子。

高桥先生心满意足地合上保险柜厚重的金属门,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正准备继续他的收藏品巡礼。

“哔啵——!哔啵哔啵——!”

一阵尖锐刺耳的电子噪音,毫无预兆地从他腰间悬挂的对讲机中炸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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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穿透杂音嘶喊着:“高桥先生!楼下B区!动态感应器有异常触发!重复,B区有异常!疑似未授权信号源!请您立刻……”

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切断了藏品室里所有浮于表面的温文尔雅。

高桥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冻结,然后被一种铁青的警惕彻底取代。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几秒钟前还洋溢着热情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发现了猎物的鹰隼,怀疑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狠狠扫过我和茜的脸!

糟了!被发现了?是我们身上带了什么?还是巧合?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短暂的空白。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爬满整个后背。

我能感觉到,穿着“绫乃”皮物的脊背肌肤上,冷汗正以惊人的速度渗出,浸湿了礼服内衬的丝绸,带来黏腻冰凉的触感。

手指尖微微发麻。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压扁。高桥审视的目光像带着倒刺,刮过我们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就在我几乎要控制不住面部肌肉,让“绫乃”那副柔弱面具崩开裂痕的刹那——

挡在我身前的人动了。

是“赤城涉”。

他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仿佛只是出于丈夫保护妻子的本能,向前踏出半步,宽阔的肩膀和背部严严实实地将我遮挡在后面。

这个姿态充满了占有性的保护意味,完美契合“宠爱娇妻的年轻新贵”这一角色设定。

“高桥先生?”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份令人心安的沉稳,只是恰到好处地掺入了一丝被打断雅兴的讶异,以及对于突发状况的、合乎礼仪的关切,“这是……出了什么状况吗?如果涉及您的内部安保事务,我和内人即刻回避,以免不便。”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

那份讶异,那份关切,那份准备主动避嫌的坦荡,浑然天成,听不出一丝表演的痕迹。

仿佛我们真的只是一对运气不佳、偶然撞见主人家麻烦的宾客,除了些许无奈和配合,再无其他情绪。

高桥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测器,在茜(涉)那张镇定坦然、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困惑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两三秒。

然后,那视线又偏移,扫向被牢牢护在后方、只露出半张脸(此刻的苍白倒有八九分是真货)、似乎被对讲机刺耳噪音吓得微微睁大眼睛的“我”。

空气中那股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怀疑,似乎被这无可挑剔的“夫妻反应”稍稍磨钝了锋芒。

“……不,不用。”高桥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虽然还残留着紧绷,但敌意已肉眼可见地消退了大半,“可能是系统误报,常有的事。惊扰二位了,实在抱歉,赤城先生,夫人。请稍候,我去去就回。”他语速很快,甚至没等我们做出回应,便攥着对讲机,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藏品室,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淹没在走廊深处。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藏品室重新被一种死寂的、只有射灯电流微微嗡鸣的寂静所笼罩,我才感觉到自己一直死死屏住的那口气,从颤抖的唇间漏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虚脱般的腿软,膝盖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结……结束了?刚才……)

心脏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暴动,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撞得耳膜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腰间忽然一紧。

是茜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我下滑的身体。

那只手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加重了力道,透过“绫乃”的皮物和礼服的层层布料,传来坚定而温暖的支撑感。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望进她的眼睛。

在“赤城涉”那副英俊沉稳的皮相之下,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眼眸里,属于刚才温情时刻的柔软早已褪尽,只剩下淬炼过的锐利,以及更为清晰的、某种确认后的果决。

我们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交换一个完整的眼神。所有的沟通,都在那短暂触碰的目光和腰间支撑的力道中完成了。

密码,到手了。

警报,响过了。

这里,一刻也不能多待。

茜松开了扶在我腰上的手,转而用力地、不容置疑地握住了我的手掌。

她的手心也有些潮湿,但那份握力异常坚定,甚至带着点不容分说的力道。

我们不再维持那种优雅依偎的“夫妻”步伐,而是转变为一种更接近“迅速而不失礼数地离开”的步调,肩并着肩,穿过依旧灯火辉煌、人声隐约的宴会厅,朝着预先计划好的撤离路线快步走去。

走廊的光线一段明一段暗,交替着掠过我们紧握的手,掠过彼此沉默而紧绷的侧脸。

任务成功的短暂雀跃,早在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魂中被碾得粉碎,只剩下过度分泌肾上腺素后带来的空虚疲惫,以及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只想紧紧抓住身边这个人的、近乎本能的渴望。

保险柜密码的获取过程顺利得有些恍惚。

那串数字被茜袖口内细微的震动确认接收时,我甚至还没完全从“绫乃”那带着忧郁优雅的思维惯性里抽离。

直到坐进返回酒店的轿车,直到“涉先生”依旧无微不至地用手护住我的头顶,直到电梯镜面里映出那对无可挑剔的、略显沉默的新婚夫妇影像,我那根紧绷的弦才后知后觉地发出嗡鸣,既非放松,也非紧张,而是一种悬在半空的虚浮感。

任务……结束了?

套房的房门在身后合拢,将一切浮华与窥视彻底隔绝。

宽敞的空间里,只有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中央那张铺着昂贵丝绒床罩的大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庞大,也格外具有存在感。

空气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

宴会上的一切——华尔兹的旋律、虚伪的寒暄、酒杯碰撞的脆响、阳台上缠绕的风与呼吸——都像被关在了门外。

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呼吸,以及我们之间弥漫开的、无处安置的沉默。

“……去洗个澡吧。”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她已经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背对着我走向衣柜,语气里带着卸下重担后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像得到指令般点头,喉咙发紧,抱起准备好的睡衣和洗漱用品,逃也似地躲进了浴室。

热水冲刷而下,试图洗去皮肤上残留的香水、酒气,以及“赤城绫乃”这个身份所沾染的一切。

我仍穿着那身贵妇的皮物,细致地清洗着每一寸不属于我的肌肤。

指尖滑过胸前隆起的柔软曲线,抚过被束腰勒了整晚、仿佛还残留着压迫感的腰肢,再往下,是光滑的大腿……触感无比真实,反馈着水温的温热,也反馈着深层肌肉因长时间维持仪态而泛出的酸软。

明明穿着别人的“外壳”,疲惫却如此真切地属于我自己。

换上丝质睡裙——依旧是“绫乃”的衣物,柔软的料子贴着皮物,带来另一种陌生的亲肤感。

我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茜已经换上了男式睡衣,靠在床的一侧就着阅读灯看书。

暖黄的光晕勾勒出“赤城涉”侧脸的轮廓,沉静,甚至有些疏离。

她抬眼看了看我,目光平静地滑过我全身,然后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床铺。“睡吧。”语气寻常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默默地爬上床的另一侧,钻进被子。床很大,我们之间隔着的距离,仿佛一道无形的界线。我转过身背对着她,关掉了自己这边的灯。

视野陷入黑暗。

随即,身后传来书页合拢的轻响,然后是“咔哒”一声,最后的光源也消失了。

彻底的、浓郁的黑暗包裹下来,瞬间吞没了房间,也吞没了我们两人。

寂静变得震耳欲聋。

我能听见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正努力调整成平稳的节奏。

身后不远处,茜的呼吸声更轻、更缓,却同样清晰。

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两个耗尽力气的人,连开口的余裕都已失去。

然而,身体安静了,脑海却不肯停歇。

舞池里旋转时猛然撞进的坚实胸膛,腰间那只不容置疑、滚烫而稳固的手。

杂物间里几乎鼻尖相碰的灼热呼吸,黑暗中凝视着我嘴唇的、属于“涉”的深邃目光。

还有阳台上,从身后将我全然笼罩的体温,以及手背上那圈充满占有欲、又带着无尽温柔摩挲的指尖……

一幅幅画面,连同当时每一丝细微的战栗、心悸、恍惚,都在黑暗的催化下变得格外清晰,反复冲刷着我疲惫却异常清醒的神经。

皮肤之下,仿佛还残留着那些触碰带来的余温与痒意,细细密密地骚动着。

睡不着……

茜酱就在旁边……这么近,又那么远。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刻度。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已半小时。就在我怀疑茜是否早已沉入梦乡时——

我的身体,先于我的意志,擅自行动了。

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向着床的另一侧,向着那个在黑暗中唯一能感知到的、散发着熟悉暖意的方向,挪动过去。

没有理由,没有思考,纯粹是趋光的本能,是漂浮后渴望锚点的本能。

直到我的后背,轻轻地、实实在在地,贴上了另一个温暖的后背。

隔着两层薄薄的丝质睡衣和“绫乃”的皮物,那份温度与实感依旧毫无阻碍地传递过来。

我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她脊椎温和的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啊……我……

一阵迟来的羞赧猛地涌上,身体瞬间僵硬。就在我犹豫着是否该立刻逃离这唐突的亲近时——

身后的温暖,也动了。

她翻了个身。

变成了面向我后背的姿势。

然后,一只手,在浓郁的黑暗里,带着些许摸索的意味,轻轻探了过来。

指尖先是碰到我的手臂,顿了顿,似乎在确认,然后沿着手臂外侧缓缓滑下,最终,坚定而轻柔地,覆盖在了我置于身侧的手上。

我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又慢慢松开。

触感……变得无比鲜明。

她的手心温热,甚至有些烫。此刻,它正带着一种安稳的力度,轻轻握住了我。

而我的手,在完美的拟真皮物之下,感知被塑造成女性的柔腻。

两层“间隔”——皮物与睡衣的布料——明明存在于真实的皮肤之间,感官的反馈却让这握手变得无比直接,仿佛她的体温、她的力道、她拇指无意识般在我手背上轻轻划过的安抚动作,都径直落在了我最深处的神经上。

这不是表演,不是“涉”对“绫乃”的绅士体贴。

这是茜的手,穿过了所有扮演的迷障,握住了藏在下面的、我的手。

一股强烈而温热的酸涩,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眼眶也瞬间发热。

就在这时,她的声音,从背后极近的距离传来。

依旧是“赤城涉”那经过修饰的、低沉悦耳的嗓音,但是彻底褪去了所有角色油彩、只剩下最本质的、属于茜的灵魂。

那声音里浸满了疲惫,像拉紧的弓弦终于松弛后发出的细微颤音,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叹息的柔软。

“……幸太。”

她叫了我的名字。

不是“绫乃”,不是任何任务代号。

是“幸太”。

仅仅两个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旋开了我从晚宴伊始就紧紧锁住的心扉。

所有积压的紧张、扮演时分泌的亢奋、那些在亲密接触中产生的混乱悸动、以及完成任务后虚空般的悬浮感……都在这一声呼唤里找到了归处,哗啦一声流淌出来,化作眼底微微的潮意和全身心卸下重负的绵软。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温柔地断线。

我用尽此刻所有的力气,回握住她的手。指尖传递着真实的、微微颤抖的、属于“幸太”的温度和回应。

喉咙哽咽,我吸了吸鼻子,让同样褪去所有伪装的、带着依赖和同样疲惫的声音,轻轻流淌出来:

“茜酱也是……辛苦了。”

没有更多的话语。

黑暗中,我们背对着彼此,却通过紧紧交握的双手和相贴的后背,连接成一个温暖而完整的圆。

她的体温源源不断地渡过来,驱散了深夜空调的微凉,也融化了最后一丝尴尬与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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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疲惫感终于如潮水般彻底漫上,意识开始模糊。

那些盘旋的舞曲、交错的目光、灼热的呼吸……都渐渐远去,沉淀为心底一片柔软而安宁的寂静。

扮演,确实结束了。

任务,已然完成。

但此刻掌心相连的温度,背后传递的安稳呼吸,以及那声呼唤与回应所确认的、远比任何扮演都更真实的联结——属于幸太和茜的,笨拙却温暖的联结——却在这静谧的暗夜中,悄然生根,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暖意。

夜还深,梦还长。但我知道,我们可以就这样握着彼此的手,沉入无梦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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