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长夜未尽,灯火可亲(1 / 1)
【东海市,老城区,榕树里小区】
当最后一缕残阳被西沉的暮色吞噬,老旧的居民楼里,家家户户的窗户次第亮起了温暖的灯火,汇成一片安静的星海。
林默的家中,那张老旧的餐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灯光下,四道热气腾腾的家常菜,正散发着质朴而诱人的香气。
一道清脆爽口的青笋炒虾仁;一道色泽红亮的红烧鸡翅;还有一锅浮着翠绿葱花的青菜丸子汤。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
而最中间的那道,才是堪称整桌菜的灵魂——【梦鱼蒸蛋】。
宽口的白瓷大碗里,滑嫩如脂玉的蛋羹微微晃动,汤汁在缝隙中颤动着清亮的光。
一整条处理得干干净净的【梦鱼】静卧其中,大半鱼身已没入蛋羹之下,只露出一线优美的脊线,宛如雪海中的玉峰。
秘制酱油的醇香与鱼肉的鲜气交织在一起,像一只温柔的手,轻易便能勾起心底最原始的食欲。
旁边,还摆着一大锅粒粒分明、闪烁着诱人光泽的白米饭,和一打冰镇啤酒。
然而,这桌足以慰藉风尘的饭菜,此刻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失着。
林默坐在桌子的一端,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的景象。
那个平日里清冷如月、仪态万方的沈家大小姐,此刻卸下了所有仪态与防备,像解开了某种封印,化身了一台高速运转的干饭机器!
“咚!咚!咔哒!咔哒!”
碗筷交织的声音,如同急促的战鼓,在小小客厅里炸响!
一大勺一大勺亮晶晶的米饭被她扒拉进碗里,随后又被她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连同筷子上夹着的虾仁、鸡翅等,被她囫囵地塞进嘴里!
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整张脸都埋进了那个比她脸还大的瓷碗里,那双执握筷子的白皙玉手,飞快地在瓷碗和菜盘之间来回腾挪、扫荡,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经历了昨夜的骚扰和一整天的紧绷,这股温暖的烟火气,就像是压垮她最后一根神经的稻草,让她将所有的疲惫、委屈与故作坚强,都尽数宣泄在了这碗热腾腾的饭菜里。
转眼间,第五碗饭见底。
她将碗里最后一口米饭扒进嘴里,又闪电般地夹起一块炖得软烂脱骨的鸡翅塞入口中,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宛如一只过冬前拼命囤积坚果的仓鼠,那副模样,竟有几分滑稽的可爱。
可即便如此,她那只空了的饭碗,再次被她毫不犹豫地伸向了电饭锅。
林默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饿了三天三夜般的“女乞丐”,嘴角忍不住地抽搐,内心吐槽:
“这丫头……是不是连胃都练过什么秘法?异次元空间?!”
“这要是让公司里那帮把她当仙女供着的“舔狗”看到……怕不是要当场戳瞎自己的双眼,控诉这是幻觉。”
终于,在将第六碗米饭扫荡干净后,沈彤一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她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晶莹的蒸蛋送入口中。
梦鱼独有的鲜美在舌尖炸开,与滑嫩的蛋羹完美交融,入口即化,只留下一缕醇厚悠长的鲜甜在味蕾上盘旋。
“唔……”
沈彤一舒服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副慵懒满足的模样,像一只被撸顺了毛、晒着太阳的猫。
她终于停下了筷子,拿起一罐冰镇啤酒,“刺啦”一声拉开拉环,绵密的白色泡沫瞬间涌起。
她端起杯子,“咕噜咕噜”灌下大半,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让她发出了一声畅快淋漓的喟叹。
“嗝……真没看出来啊,林默。”她俏脸微醺,泛着一抹动人的酡红,满意地摸了摸自己撑得圆鼓鼓的小腹,说话的语气也随意了许多,“你这手艺,真是一绝!丝毫不比我吃过的那些顶级私房菜馆子差。”
林默尴尬地挠了挠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猥琐的笑容:“沈副经理,您可别捧我了。我这就是随便做做家常菜,填饱肚子而已,您不嫌弃就行,哪能跟人家大厨比啊。”
永久地址yaolu8.com“少来!”沈彤一白了他一眼,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嗔,让空气都甜了几分,“我可不是乱捧,别的不说,就这道‘梦鱼蒸蛋’。”
吃饱喝足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兴致勃勃地聊起了美食经:
“这梦鱼,是南州特产,在古代,五国时期,那可是只有古梦国的皇室才能享用的顶尖美味。虽然现在捕捞养殖技术都发达了,梦鱼不算什么稀罕物,价格也还能接受,但我听兰姐说过……”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盘几乎被她一个人消灭干净的蒸蛋上,语气里带着纯粹的好奇。
“这鱼烹饪起来极有技巧。它生于淡水,长于咸水,体内腥腺很特殊,若是处理不当,腥味极重,简直无法入口。可若是处理得当,便能兼具海鱼和河鱼的鲜美肥嫩,是不可多得的极品食材。”
“外面的馆子,大多只敢用处理好的冷冻鱼段敷衍了事。而你,却是买了整条活鱼,亲手剖杀去腥。单就这一手功夫,就绝不是‘随便做做’的水平了。”
“哈哈哈,献丑了献丑了。”林默打了个哈哈,被她这么一夸,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真诚的笑意,“不愧是沈家大小姐,见识果然不凡。”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个褪下了所有光环,像个普通邻家女孩一样讨论着美食的姑娘,心情也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
“这些年,我虽然修为尽失,但身体底子还在,精力远比普通人旺盛得多。闲着没事干,除了看看书,也就只能在这些地方下下功夫了。”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我妹妹……她很喜欢吃梦鱼。但外面那些处理好的成品,又贵,冷冻过后鲜味也流失得厉害。所以,我就买了许多南州那边的烹饪书籍回来看,自己瞎琢磨。”
他耸了耸肩,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其实方法也没你想得那么复杂。熟能生巧嘛,练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沈彤一点了点头,那双因美食和微醺而显得愈发水润的杏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而温馨的家。
“你妹妹,现在还经常回来吗?”
林默摇了摇头,拿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抿了一口。
“我妹妹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不过她从小性子就极其要强。”他放下水杯,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情,“高中时期就开始住校,当时就很少回家了。”
“上了大学以后,我和她就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了。”林默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落寞的、自嘲的笑容,“不瞒你说,在你今天来之前,这个家里除了我,已经快两年没有第二个人进来过了。哈哈。”
那声“哈哈”,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空洞。
窗外是热闹的人间烟火,屋内却是一个人长达两年的孤寂。
这份巨大的反差,让沈彤一那颗总是高速运转的心,也在此刻,鬼使神差地慢了下来。
她看着林默脸上那副故作无所谓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一种近乎耳语的、试探性的轻声问道:“你们……感情不好吗?”
“感情么?”
这个问题,似乎真的把这个平时总是满嘴歪理的油滑男人难住了。
他难得地陷入了长久的沉思,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老实说,”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
“因为童年的那场变故,她极度厌恶‘圈里’的一切。厌恶纷争,厌恶那些神神鬼鬼的手段,甚至……厌恶‘圈里人’本身。”
“对她来说,能像个最普通的女孩一样,上学,工作,恋爱,结婚,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她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和任何‘圈里人’再有交集。”
他抬起头,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深不见底的苦涩。
“但讽刺的是,我这个‘哥哥’,这个她在这世上唯一算得上亲人的人……恰好,就是她最想逃离的那种人。”
“我们就像彼此伤疤上的一面镜子,”他用了一个残酷的比喻,“每次对视,都会照出那个被烈火吞噬的夜晚。她看到我,会想起那个家。而我看到她……”
他的声音顿住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会想起我没能保护好他们的无能。”
话音落下,客厅再次陷入死寂。
沈彤一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所有的烦躁与委屈,与他这十几年如一日背负的沉重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林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更深的苦笑,那笑容里混杂着悔恨与无奈。
“更蠢的是,”他像是要将心底最不堪的角落也一并翻出来,“这些道理,是我在很久以后才想明白的。当初我为了压制重伤,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那份恐惧也与日俱增,担心自己保护不了她……”
他的目光投向虚空中某个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无助的自己。
“所以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也成为强大的‘圈里人’。我每天都在教导她,从最基础的静功开始……”
听到这里,沈彤一那双清澈的杏眼微微一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声说道:“她……应该抗拒了吧?”
“何止是抗拒。”林默的笑容愈发苦涩,“是疯狂的、歇斯里地的反抗。而我当时,就像个无可救药的偏执狂,还觉得一切都是为她好。终于有一天,我们大吵了一架,也是唯一一次。”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冰。”他缓缓说道,“她开始住校,拼了命地学习,用奖学金和课本把自己包裹起来,像一只筑起高墙的刺猬。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在逃离。逃离这个家,逃离我,逃离所有沉重的过往。她想用最快的速度,挣脱我为她编织的、这个名为‘保护’的牢笼,哪怕……能早一天也好。”
他没有再往下说,但那份隔阂与疏离,已经尽在不言之中。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就在前几天,她约我见面。告诉我,她提前修完了所有课程,找到了实习工作,以后,再也不用我负担她的生活费了。”
“然后,她还告诉我——她谈了一个男朋友,准备找个时间,正式介绍给我认识。”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汽车鸣笛声。
“她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雏鸟,迫不及不及待地向我展示着她的独立,急于证明自己已经可以……彻底离开我这个压抑的巢穴了。”
“直到那一刻,”林默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我才忽然意识到,我们这场扮演了十几年的兄妹游戏,终于……要落幕了。而我,今后该何去何从?妹妹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仇恨还未得报,可我却只是一个再也无法回归‘圈里’的废人。”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破碎的迷茫,直直地看向沈彤一。
“我忽然分不清了……”
“这么多年,究竟是她在依赖着我这个哥哥,还是我……在依赖着‘守护她’这个唯一的存在意义?”
客厅里,那份因往事而起的沉重,如同实质般压在空气中。沈彤一静静地看着林默眼中那片近乎破碎的迷蒙,许久,才缓缓开口。
她没有说任何空泛的安慰,那双清澈的杏眼在灯光下倒映着他失焦的脸,声音温柔的询问:
“你的经脉,真的没有恢复的可能了吗?”
林默闻言,仿佛被从漫长的回忆中惊醒。
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将身体重新陷回椅背,那双刚刚还流露着脆弱的眼眸,再次被一层玩世不恭的懒散所覆盖,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一场幻觉。
“当年我重伤昏迷了十几天,醒来时那位医者前辈已经离开了,不过他走时留下过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宿命般的自嘲。
“话很简单,他说,只要还想活命,这辈子都不要再打重开经脉的主意。老老实实当一个普通人,保养得当的话,颐享天年还是没问题的。”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沈彤一,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十几年过去,我能感觉到经脉确实恢复了不少,但远不如当年的坚韧。若是贸然重开,气息失控……这次,可没有第二个神仙来救我的命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诊断书。
沈彤一沉默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啤酒罐上轻轻摩挲着,林默的故事,让她想起了自己不久前的经历。
她想起了自己冲击【离剑式】失败,剑意反噬,经脉寸断,躺在病床上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流逝的绝望。
她想起了家人焦急的面容,和兰姐不眠不休的守护。
她看着眼前这个独自背负了十几年沉重枷锁的男人,心中某个地方,被悄然触动。
过了许久,她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抬起头。那双杏眼里,此刻却盛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与真诚。
“林默,”她慢慢地说道,声音清晰而坚定,“其实一年前,我也曾受过一次近乎致命的内伤,浑身经脉寸断,状况……或许不比你当年好上多少。”
她看着林默那略显惊愕的脸,继续说道:“当时家族集合了族中所有的医术好手,并请了圈里的医道高人,耗费了无数资源,多方合力,最终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伸出自己白皙如玉的手腕,在林默眼前晃了晃,一抹自信的光芒在她眼中闪烁。
“你看我现在,不仅完好如初,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经脉的坚韧程度,甚至比受伤前更胜一筹。”
她看着林默那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林默,你当年那位医者前辈或许医术高明,但也可能受到了诸多条件的制约。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能有精通经脉的医术高人为你重新诊断一下,或许……情况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绝望呢。”
“当然,请来那么多医术高手,我肯定是没那么大面子啦。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暖意。
“当初那一众医术高人中,有一位主治医师,是我的姐姐,她叫沈兰。和你们兄妹类似,我和兰姐并非亲姐妹,她是我父亲收养的养女,但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母亲去世的很早,兰姐对我而言,亦姐亦母。”
“林默,”她一字一顿,郑重地说道,“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将兰姐请到东海来,给你重新看一看。”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默那早已死寂的心湖中,炸开了滔天巨浪!
一抹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讶与压抑了十几年的狂热火焰,瞬间从他眼底深处轰然迸发!
那光芒是如此炽烈,几乎要将他那层猥琐油腻的伪装彻底烧穿!
恢复?
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是多么遥远而又奢侈的梦!哪怕只是一丝渺茫的可能。
然而,那抹火焰仅仅燃烧了一瞬,便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回了心海深处,只留下一片冰冷的、自嘲的灰烬。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沈小姐,感谢你的好意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我的故事你也听到了。我要是真的回归‘圈里’,那我和我妹妹之间,恐怕就真的……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锐利。
“况且……沈小姐,我们无功不受禄。你我二人这关系,充其量也就是刚从‘两看相厌’升级到‘勉强能坐下吃顿饭’的程度。您如此费心,恐怕……也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吧?”
沈彤一点了点头,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
“我确实需要你帮忙,不过你放心,并非让你身涉险境,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林默,你在东海待了这么多年,对于赵家,应该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吧?”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试探,像是在一片未知的深水中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希望能探到底部的轮廓。
然而,不等那颗石子落底,林默便抬起了手,一个安静而坚决的动作,将她未尽的话语尽数拦了回去。
那只手,像一道无形的寒流,将两人之间刚刚才消融了些许的冰层,重新凝结得更加厚实。
“沈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不带一丝波澜,“我知道,您最近应该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他平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持枪入室……东海是整个东洲治安排名前几的城市。再结合您在公司里得罪过谁,想从我这里打探一些赵家的情报,这个要求倒也确实不过分。”
“但是,”他话锋一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沉重而又决绝,“沈小姐,只要我妹妹还在东海一天,我就不可能帮你去得罪赵家。哪怕只是在幕后出谋划策,也不行。”
他的目光迎着沈彤一那微微收缩的瞳孔,没有丝毫闪躲。
“我不能,也不敢将任何无谓的风险带给她。抱歉了,沈小姐。”
沈彤一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她脸上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那双刚刚还亮着星辰的杏眼,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那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只剩下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里。
她的视线从他那张写满决绝的脸上滑落,落在了那桌还冒着余温的饭菜上,仿佛刚刚那短暂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温馨,只是一场幻觉。
“我理解。”她轻声说。
她看向窗外,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已经这么晚了啊,”她像是对自己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我就先走了。实在抱歉,今天,多有打扰了。”
这句客气而疏离的话,彻底为今晚这场意外的交心,画上了一个冰冷的句号。
“嗯,慢走。”林默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彤一礼貌地对他挤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随即站起身,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那道总是挺拔俏丽的背影,此刻却带着一丝难掩的疲惫与萧索,仿佛那件宽大的毛衣之下,是一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脆弱的骨架。
林默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两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等等
林默咬了咬牙,终究是没有将这两个字说出来。
但是脑海中的念头却不住的闪过:
“她家里被打成那样,她今晚要去哪住?”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个更冰冷、更熟悉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带着浓浓的自嘲与警惕:
“林默,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那种家庭,还愁没个住的地方?怕是东海市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都随她挑吧。收起你那点可怜的同情心,别忘了,她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其实,只是给她提供点建议,不站在台前,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自己吗?现在的你,在赵家面前连路边一条狗都不算,让她自己去和赵家慢慢斗去吧!”
“可是……”
咚。
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将他从这短暂的思想斗争中,粗暴地拽回了现实。
林默环顾四周,小小的房子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
空气中,还残留着沈彤一身上那股动人的、若有似无的清香,窗外的一阵冷风吹过,更衬得这间屋子,空旷而又寂寥。
他听着她走下楼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在老旧的楼道里回荡,然后渐渐远去,直至消弭于无。
林默默默地转身,将桌上的碗筷收拾进了厨房。
他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指尖的油腻。
碗碟在水槽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这过分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刺耳。
他需要这声音,需要这些重复的、无聊的动作,来填满这突然而至的空洞。
他的动作不自觉地一顿。
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沈彤一那双瞬间黯淡下去的杏眼,像两簇被风掐灭的烛火。
“哐当。”
一只白瓷碗重重地磕在水槽的边缘,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他回过神,继续用力地搓洗着盘子,力道大得指节都有些发白。
在这间再次变得空旷而寂寥的屋子里,只剩下水流声,和那一下又一下、用力搓洗着盘子的、沉闷的摩擦声。
……
沈彤一走出了那栋老旧的居民楼。
夜风带着小区里花草与泥土混合的潮湿气息迎面扑来,让她因酒精和饭菜热气而有些发热的脸颊,感到一阵清爽的凉意。
她环顾四周,老旧的小区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宁静。
她那远超常人的五感,让她能轻易地捕捉到周围各家灯火背后,那些或温馨、或吵闹的凡俗对话——孩子背不出乘法口诀被母亲训斥的哭闹声,老夫妻为遥控器归属权而斗嘴的拌嘴声,隔壁楼里传来的、隐约的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声响……
每一扇窗后,都是一个完整的人间。
可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的。
她看着脚下的路,那条被昏黄路灯拉长的、孤单的路。
那双总是清亮灵动的杏眼里,此刻却再也映不出璀璨的灯火,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迷茫。
线索,断了。那三道【追踪符】的印记,如同从未存在过般,在她的感知中消弭于无形。
退路,断了。沈文涛那扇代表着家族庇护的大门,已被她亲手关上。
而就在刚刚,那个意外点亮了一丝微光的潜在“盟友”,也用最平静、最决绝的方式,将她拒之门外。
空旷的街道上,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如今在这座偌大的东海市,她,沈彤一,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孤立无援。
这似乎……才是她真正追求的,抛开一切家族支持,从头开始的“入世修行”。
但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那份预想中的从容与洒脱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力与彷徨,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让她几乎窒息。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栋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老旧居民楼,看了看十楼那个还亮着温暖灯火的窗户。
鬼使神差地,她迈开脚步,竟又走了回去。
她再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单元门,踏上了那条昏暗的、充满了岁月痕迹的楼梯。
这一次,她刻意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和脚步声,如同一缕真正的幽魂,在楼道里无声地盘旋而上。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变得绵长而微弱。
当走到十楼林默家那扇破旧的防盗门前时,她顿住了脚步。
房间内,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林默身上那股微弱却平稳的气息,像一盏在风中摇曳却始终未灭的烛火。
沈彤一在门前静立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再停留,转身,继续向上爬楼。
十一层,十二层……直至那扇通往天台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她轻轻一推,一股裹挟着城市喧嚣与高空寒意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起她乌黑柔顺的发丝。
她站在了楼顶的正中间。
几个月前,她为了宣泄被压抑的剑意,曾无意间落到了这栋楼顶。
她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何等的心态——骄傲、自信、甚至有些不可一世。
她自认能够掌控一切,甚至胆敢借着那份心境,在无人护法的情况下,再次冲击凶险万分的【离剑式】。
如今,短短几个月过去,自己再回到这个地方,内心却只剩下了无尽的迷茫和彷徨。
脚下的城市依旧灯火璀璨,如同一片倒悬的星海,繁华得不近人情。
可这份繁华,却再也无法激起她心中半分的豪情,只让她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与孤独。
她随意地走到天台边缘的一个台阶处坐了下来,夜晚的凉风肆无忌惮地吹过,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双臂环抱住膝盖,将头埋了进去,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
嗡——嗡——
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声,划破了天台的死寂。
沈彤一机械地、有些迟缓地从那件宽大的毛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在清冷的夜色中亮起,散发着一片冰冷的光。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几个大字:
【1号紧急呼叫对象🚨】
当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个跳动的备注时,她那双本已迷茫空洞的杏眼,仿佛被注入了一汪温泉,瞬间融化了些许冰层,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柔软的温情。
那颗刚刚还在寒夜里漂泊无依的心,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温暖港湾。
她深吸了一口高空微凉的空气,用力地甩了甩头,强行将脸上所有的迷茫与失落都甩开,重新换上了那副甜美得体的笑容。
做完这一切,她才按下了接听键。
视频电话接通,阿兰那张温婉成熟的俏脸出现在屏幕上,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背景是她那间古色古香的书房,柔和的灯光下,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丝绸睡袍,显然是准备休息。
那乌黑柔顺的长发并未像往日那样用木簪一丝不苟地挽起,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更添了几分居家的慵懒风情。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这位古典美人,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倦意,肌肤依旧细腻白皙。
嘴角总是挂着那抹如春风般和煦的温柔笑容,而眼角下那颗小小的美人痣,在灯光的映衬下,为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小姐。”
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从听筒里传来。那声音仿佛有魔力,总能轻易抚平沈彤一心底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兰姐”
沈彤一的声音瞬间变得甜腻腻的,带着几分刻意拉长的尾音,充满了撒娇的意味。那副模样,与刚才那个失魂落魄的孤单少女判若两人。
“这么晚了还不睡,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吗?”她嬉笑着,试图用这种插科打诨的方式,将话题引向轻松的方向。
然而,屏幕那头的阿兰,却并未被她这副故作轻松的姿态所迷惑。那双温柔的眼眸,仿佛能穿透屏幕,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小姐,”阿兰没有接她的玩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身后那片陌生的、由城市灯火构成的夜景,以及她身上那件随意的居家毛衣。
她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您现在……不在云栖台?”
面对阿兰那温柔却极具穿透力的疑问,沈彤一眼珠一转,立刻切换到了自己最擅长的“胡说八道”模式。
“啊,对呀。”她将摄像头转向自己,让自己的脸占满整个屏幕,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抱怨,“兰姐,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都快忙疯了!每天连打坐的时间都快没有了,身子闲得发紧。今天正好出来转转,我就随便找了个天台坐坐,一会就回去。”
她一边说,一边还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试图萌混过关。
然而,屏幕那头的阿兰,看着屏幕里那张故作轻松的俏脸,心中却是一疼。
她没有去戳穿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言,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顺着她的话开玩笑。
那双温柔的眼眸,仿佛能穿透数千公里的距离,看穿她所有的坚硬外壳,直抵那颗正独自在寒夜里颤抖的、柔软的内心。
“小姐,”阿兰没有接她的玩笑,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轻声说道,“您的事,文涛先生都和我说过了,包括你们之间的矛盾。我知道,您受委屈了。在我面前,您不用再绷着了,有什么话想说,就都说出来吧。”
这句轻柔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彤一心中那道紧锁的闸门。
又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却精准地落在了她那根早已紧绷到极限的、名为“坚强”的弦上。
“啪”的一声,弦断了。
她脸上的所有俏皮、所有伪装、所有故作轻松,都在这一瞬间,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彻底崩塌。
鼻头猛地一酸,那双刚刚还闪烁着狡黠光芒的杏眼,瞬间就被一层滚烫的雾气所笼罩。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可那不争气的、带着哭腔的颤音,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姐……”
一个字,从她那死死咬住的唇瓣间,颤抖着溢了出来。满含着这段时间以来积压的所有委屈。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认认真真地工作,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她语无伦次地倾诉着,像一个在学校里被无端霸凌、终于跑回家向家长告状的孩子,“可那个苏媚,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仗着自己有赵家撑腰,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甚至连买凶绑架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出来了!”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混合着深深的无力感,从她哽咽的声音中迸发出来。
“我好想……我真的好想直接一剑劈过去,让她知道我沈彤一不是好惹的!我想把那三只臭老鼠抓起来,吊在苏媚家门口!可是……我不能!”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俏脸上,写满了挣扎。
“她只是个普通人!圈里的规矩,家族的教诲,都在告诉我,我不能贸然对她使用异术,更不能用‘炁’去伤害一个凡人!所以我忍着,我把线索引到她身上,想用凡人的法律去制裁她!可结果呢?”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情,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冷笑。
“结果沈文涛那个老滑头!他一听到‘赵家’两个字,就吓得像只乌龟,只会让我缩,让我退!嘴上说着为我好,其实就是怕我这颗石子,搅乱了他那潭安稳了几十年的臭水沟。”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再次从臂弯里传来。这一次,里面充满了被束缚的愤怒。
屏幕那头的阿兰,静静地听着她这番夹杂着愤怒与委屈的宣泄,眼中满是化不开的心疼与怜惜。
她没有任何说教,也没有说什么大包大揽的大话。
她只是等她哭声稍歇,才用那如同春日暖阳般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而又坚定地说道:
“小姐,我知道,您委屈了。”
“但是,您忘了吗?您来东海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依靠任何人。您想要的,不就是这样一场,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只能靠自己去面对一切的‘修行’吗?”
“以前在华京,您是众星捧月的天才,所有困难都有家族为您铺平。而现在,当所有的光环褪去,当所有的退路被堵死……小姐,或许,您的这场‘修行’,此刻才真正的开始。”
阿兰的声音,像一股温暖的溪流,缓缓淌过沈彤一那颗冰冷而混乱的心,将那些尖锐的棱角,一一抚平。
沈彤一缓缓抬起头,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满是泪痕,那双红肿的杏眼里,却渐渐重新凝聚起了光。
那不是泪光,而是不屈的、如同星辰般明亮的光。
阿兰看着她重新振作起来的眼神,这才重新挂起了那副温柔中的笑容,用一种罕见的调侃语气轻声说道:
“好了,哭也哭过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您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行动,大半夜像个迷路孩子一样躲在天台上。不会真的只是因为沈文涛那几句话吧?这可不像咱们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的风格啊?”
这句带着宠溺的揶揄,像一剂强心针,驱散了沈彤一心中最后一点阴霾。她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不服气的轻哼。
“谁管他同不同意!”她揉了揉自己泛红的眼眶,那股骄傲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要不是……”
她的话音顿住了,犹豫了一下,但在阿兰那全然信任的目光中,她还是选择了毫无保留的坦诚。
“兰姐,沈文涛有没有告诉你,我给那三只想绑架我的臭老鼠身上,都种下了【追踪符】。”
阿兰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缓缓点了点头。
“就在今天,我和沈文涛摊牌后没多久,”沈彤一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冰冷的寒意,“我种下的三道追踪符,从我的感知中,被彻底抹去了。”
屏幕那头,阿兰脸上那温柔的笑意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性的、冰冷的严肃。
沈彤一继续冷静地分析道:“【追踪符】虽不是什么高阶术法,但那道符是我以‘炁’画就的,比一般的符纸承载的符咒要隐秘得多。能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将它抹除得干干净净,只有两种可能。”
她的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仿佛刚刚那个崩溃的女孩只是幻觉。
“第一:那三个人,全都被灭口了。”
“第二:有一位修为不低的符阵师,发现了我的符咒,并且悄无声息地解除了它。”
她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便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那三个人,不是普通的绑匪。冷静、高效,明显受过非常专业的训练,连警方都查不到任何线索。这种级别的精锐,不太可能在完全没暴露的情况下就被轻易灭口。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小姐,”阿兰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直指核心,“那个符阵师的水平,比起您如何?”
“没有打过照面,单凭这一手抹除符咒的手段,我没法给出准确判断。”沈彤一坦然道,“但是,绝不是什么菜鸟就是了。”
阿兰点了点头,迅速的给出结论:“也就是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赵家背后,有‘圈里人’的支持。他们的数量不明,身份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中至少有一位符阵师,修为不低,而且……”
“而且,八成对我没抱什么好心思。”沈彤一接上了她的后半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危险的弧度,杏眼中的迷茫悄然褪去。
更多精彩小说地址yaolu8.com屏幕那头,阿兰看着她那副重新燃起斗志的模样,眼中带着欣慰,但更多的却是一份深沉的忧虑。
“小姐,”她的声音依然柔和,却也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严肃,“圈里人之间的手段争斗,我和老爷从不担心您会吃亏。莫说在这小小的东海市,便是放眼整个东煌五州,您的修为与手段,都已称得上第一流。”
“但是……”阿兰话锋一转,那温柔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一旦牵涉到普通人,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圈里那条铁律——第三类人不得主动使用异术伤害前两类人,这是为了维持表里两个世界平衡的基石,这个我们都清楚。”
“可若是凡人主动挑衅,甚至威胁到了圈里人的性命呢?我们,是否可以使用异术还击?又该还击到何种程度,才不算过界?”阿兰的声音平静而又清晰,“小姐,这件事,无法可依,自古以来,就是一笔无人能算清的糊涂账。如果这次的幕后主使,真的只是一个凡人,您……又打算如何了结呢?”
沈彤一沉默了。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双重新变得清澈的杏眼里,闪过一丝决然。
“……看情况吧。”她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真到了不得不对一个凡人动手的那一步,我会尽量控制分寸……起码给他们留条命。”
说到这里,她微微扬起了下巴。
“兰姐,你也说了,这种事在圈里向来就是糊涂账。”她轻哼一声,“只要我守好自己的底线,对方要是真不知死活,非要蹬鼻子上脸,最后闹出了什么无法收场的后果。就怪不得我了,圈里也没人会对这种事上纲上线吧?”
屏幕那头,阿兰却轻叹着摇了摇头。那双温柔的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深沉的忧虑。
“小姐,若是放在以前,您这么想,或许没错。”阿兰的声音很轻。
“但今后…可就说不准了。”
她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小姐,有一件事,需要立刻告诉您。就在前几日,华宸宫那边,传来了消息。”
“华宸宫?”
沈彤一微微一怔,那双刚刚还闪烁着冷冽光芒的杏眼,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愕然。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罕见的郑重。
华宸宫,坐落于华京城的中轴线上,是如今东煌大陆最高统治者——皇室【司家】的居所。
那是一个开创了东煌帝国、结束了东陆五国几千年纷争的传奇家族。
虽然在百年前,皇室就已将帝国的实际治理权下放给了选举产生的【议会】,自身成为了象征性的统治者,但在“里世界”,这个完成了国家统一,并延续了数百年的皇族姓氏,依旧拥有着相当的影响力与话语权。
阿兰继续说道:“说是【议会】有意要成立一个专门的官方机构,对如今的里世界进行统一的、制度化的管理,希望皇室那边能够出面配合。”
“统一管理?里世界?”沈彤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活儿听起来就不是一般的困难啊。这又是哪位领导一拍脑门想出来的馊主意?这东煌大陆从古至今,好像从没听过哪个王朝能做到的。就凭议会那帮连炁感都不通的官僚?他们凭什么?”
“光凭议会,自然是不可能做到。”阿兰解释道,“但是,如果议会和皇室达成一致,二者携手从国家层面去推这件事的话,就未可知了。进入现代后,皇室虽然已经没有实权,只是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但是在圈里,他们【司家】,还是颇有些话语权和人脉的。”
阿兰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别的不说,单凭咱们沈家和当代皇室的特殊关系,怎么也不可能做到置身事外。”
沈彤一点了点头,随即感到一阵头疼。
果然,华京那边的事,远比自己这里要复杂得多。
一件看似遥远的政治风波,却可能牵动每一个圈内人的命运。
“小姐,”阿兰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我说这些,只是给您提个醒,您做事向来大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沈家人能低调则低调。在对待普通人的问题上,望您慎之又慎!”
她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沈彤一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杏眼里,所有彷徨都已褪去,只剩下充满理智的清明。
“当然,我说的是对待普通人。”
屏幕那头,阿兰话锋一转,温柔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冰冷的锋芒。
“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圈里人,敢把主意打到您身上,”阿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别管他是哪个山头的神仙,也别问他是什么门户的背景……”
“先收拾了再说!”不等阿兰说完,沈彤一便已经抢着接了下去!
那双微微泛红的杏眼,此刻“噌”的一下就亮了,仿佛有两簇火焰在其中点燃!
那声音里哪还有半分的委屈与迷茫,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兴奋与昂扬战意!
“兰姐~我的好姐姐!”她挥了挥小拳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狡黠而又自信的笑容,甚至还调皮地对着屏幕做了个“亲一个”的口型,“果然还是你最懂我啦!”
屏幕那头,阿兰看着她这副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人打一架的搞怪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温柔的笑声里,充满了无奈和宠溺。
“好了,小姐,”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的笑意却更深了,“还有一件事。”
“文涛先生…今天和我说,他已经动用了一些关系,警察在云栖台那边的取证,就这一两天就能结束。到时候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把房子重新装修好,最多一个星期就能搞定。他会把车和房子的钥匙都放在物业,等您玩够了,还是回去住吧。”
听到这话,沈彤一刚刚还神采飞扬的俏脸,瞬间又垮了下来,不满地撅起了小嘴。
“哼~谁要回去住?那个老泥鳅,提起他我就来气!”
“小姐!”阿兰的尾音略微重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沈彤一立刻缩了缩脖子,像只被训斥的小猫,但嘴里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我知道啦。等我心情好了再说。哼!好你个沈文涛,不愧是商人出身,别的本事没有,托人情走关系倒是找得挺准。”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他了。”沈彤一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兴致勃勃地转移了话题,那双杏眼里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姐,我跟你说哦!今天,我还遇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阿兰看着她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便静静地端起手边的茶杯,准备做一个耐心的倾听者。
“他叫林默……”
高空的夜风,带着一丝清冷的寒意,吹拂起沈彤一乌黑柔顺的发丝。
她抱着膝盖,坐在天台的边缘,就着漫天璀璨的城市灯火,将自己今天遇到的那个“怪人”,一点一滴地,都说给了电话那头,那个她最信任的人听。
【与此同时,老城区,榕树里小区】
林默的家中,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他已经将所有的碗筷都清洗干净,整齐地码放在沥水架上。那张小小的餐桌也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他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楼下那条被路灯拉长的、空无一人的小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收藏永久地址yaolu8.com他看到了她提出帮忙时,那双亮得如同星辰的杏眼。
也看到了自己冷酷拒绝后,那双眼睛里,如同被风掐灭的烛火般,瞬间黯淡下去的光。
一股莫名的烦躁,如同蚁噬,啃食着他的内心。
他用力地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放弃了将这些无谓的情绪冲掉的念头。他没有去洗澡,而是径直走向了自己那间狭小而整洁的卧室。
“嘎吱——”
老旧的木质衣柜门被他拉开。他拨开几件挂得整整齐齐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伸手在衣柜最深处的隔板下方,轻轻的敲击了一下。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一块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木板竟向内凹陷了半分,露出来一个幽深的暗格。
林默沉默着,从暗格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一米多长的古朴白色盒子。
那盒子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做成,非金非木,入手温润如玉,却又透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盒面上雕刻着繁复而细腻的云纹,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些纹路仿佛在缓缓流淌,透着一股久经岁月沉淀的古朴与神秘。
他将盒子轻轻地放在了那张单人床上,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抚摸着盒身上那冰凉的纹路,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抚-慰一道早已结痂的旧伤。
那双总是半眯着的、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此刻却不受控制地闪回起一幕幕早已被尘封的画面——
在月光下,中年男人手把手教他握剑的姿态;
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喊着“哥哥”;
那冲天的火光,和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喊……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在对着那个盒子说话,也像是在对着过去的自己自言自语:
“师父…”
“您知道吗?我今天……遇到了一个沈家人。”
“她是一个姑娘,叫沈彤一,年纪不大,但是修为相当高。哦对了,”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欣赏和羡慕的神情,“她还会……【归云剑】呢。”
他的指尖在盒身上那冰凉的纹路上缓缓划过,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杂着怀念、痛苦与自嘲的复杂波涛。
“她告诉我,我似乎…还有重新运炁的可能。”
说出这句话时,他抚摸着盒身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但是……她现在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我帮忙。”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重重楼宇,看到那个孤单的身影,“那姑娘性子很倔,轻易不会向家族求助。如今她在这座城市里,似乎……没人愿意帮她。”
他缓缓地收回手,颓然地在床边坐下,脊背无力地垮了下来。
“师父,”他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浓重的自我厌弃,“您早就对我说过,日后若遇上沈家人有事,应尽我所能,能帮则帮。但是……我今天,拒绝了她的请求。”
“希儿她……她最讨厌圈里人的纷争。我现在修为尽失,我真的很怕……怕再把希儿牵扯进来,愧对您老临终的嘱托。”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我更怕……”
“更怕,一旦希儿知道我又开始和圈里人有交集,会再也……不认我这个哥哥。”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种近乎破碎的恐惧与迷茫。
“那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师父……”他伸出手,用额头抵着那冰凉的白色盒身,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墓碑,“弟子如今……到底该怎么办?”
昏黄的灯光,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答他的,只有这间屋子里,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林默缓缓地收起了那个白色的古朴长盒,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回衣柜的暗格深处,仿佛在埋葬自己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走出房门,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餐桌,感觉胸口堵得更厉害了。
他需要冷静一下。
他随手拿上家里的钥匙,走出家门,走向那通往天台的、狭窄而昏暗的楼梯。
他要去吹吹风,期望那冰冷的空气,能将自己脑海中这些纷乱的、无用的思绪,统统吹散。
“嘎吱——!”
当他推开那扇通往天台的、老旧的破铁门时,锈蚀的门轴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抗议。这声尖锐的摩擦,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天台上此刻空无一人……——除了…
那个正坐在台阶上的、穿着紫色毛衣和可爱兔子拖鞋的绝美少女。
他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高空清冷的夜风和一片独享的宁静。然而,那道身影,却让他的脚步猛地顿在了原地。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通往水箱的台阶上,双臂环抱着膝盖,将下巴抵在上面,怔怔地望着远方那片璀璨的城市灯海。
在广阔夜幕的背景下,那道纤细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边的夜色所吞噬。
那刺耳的开门声,显然也惊动了天台上唯一的访客。
在听到声响时,那少女也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还带着些许红肿的杏眼,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他那双写满了迷茫与挣扎的深邃眼眸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两人,四目相对。
“沈彤一?”
“林默?”
两人几乎是同时,带着满脸的错愕,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随即,两人又像是被按下了同一个开关,再次异口同声地开口:
“你……在这干什么?!”
问完,两人都是一愣,看着对方脸上如出一辙的表情,一种极其尴尬的沉默,在天台上弥漫开来。
最终,还是林默打破沉默。
他迅速切换回了那副早已刻入骨髓的油滑面孔,脸上堆起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打着哈哈:“沈副经理,这大晚上的,您也在这吹风啊?哈哈哈,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沈彤一刚刚结束与阿兰的通话,她看着他这副“一秒变脸”的滑稽模样,优雅地摊了摊手,那双略带红肿的杏眼在夜色中显得楚楚可怜,语气却带着一丝狡黠。
“是啊,家里现在回不去,又刚和本地唯一的亲戚闹翻了。我现在可是个无家可归的落魄少女呢。”
她话锋一转,嘴角重新挂上了一丝小狐狸般的坏笑,那双清澈的杏眼上下打量着林默,仿佛要将他看穿。
“倒是林大厨你,这么晚还不休息,一个人跑到这天台上吹冷风……莫非,是心里藏着什么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吗?”
林默怔怔地看着她。
眼前这个女孩,与几小时前的形象,已经判若两人。
她身上那股属于强者的、自信从容的气场,已经悄然回归。
那份脆弱,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的幻觉。
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到台阶旁。
在她身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随意地坐了下来。天台上的风比楼下大了许多,吹得他那件格子衬衫猎猎作响。
“沈彤一,对不起。”
他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面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沈彤一微微一怔,她偏过头,清澈的杏眼倒映着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侧脸。
“干嘛说对不起?就因为你没有帮我?”
林默沉默不语。
“林默,你有你的立场,也有你必须要守护的东西。你没做错什么。”沈彤一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她那双仿佛被夜色洗过的眼眸里,没有半分责备,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与通透,“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我沈彤一转的。没有人有义务非得帮我不可,你没什么可道歉的。”
她停顿了一下,话锋却陡然一转,那份平静瞬间被一丝狐狸般的狡黠所取代。
“不过……”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默身上,像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地审视着他:“刚刚,我仔细地捋了一下咱们这几个月相处的全过程。我发现,就在今天,当你知道我是‘圈里人’的时候,林默,你对我的态度好像就变得额外古怪起来。”
林默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哦?怎么个古怪法?”
“我不太好形容,”沈彤一抱着手臂,歪着头,那模样像个正在解一道复杂谜题的学者,“就是觉得你自述的经历,和你对我的态度之间,有某种违和感。”
“如你所说,你现在应该竭尽所能地避开和‘圈里人’的交集才对。你明明已经看出来我用【雷符】只是吓唬你而已,但还是带我来到你家,和我讲了那么多交心的话。”她向前倾了倾身子,那双清澈的杏眼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我们虽然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今天,是我们第一次以‘圈里人’的身份面对面。你就这么相信我?将这么多年背负的秘密,都倾诉给了我一个……初次见面的‘圈里人’?”
“我说了,自己已经憋了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一时没忍住。而且你们沈家人在‘圈里’口碑很好,我信得过你。”林默用那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应付道。
沈彤一根本没有接他的话,仿佛他这句回答不过是空气中无意义的震动。她自顾自地继续着自己的逻辑链。
“对,沈家人。还有一个问题,关于【归云剑】……”
林默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圈里都知道,我们沈家有三门绝学:符阵、炼器、剑术。”沈彤一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和前两个不太一样,这【归云剑】是纯粹的攻伐之术。现在世道太平,‘圈里人’之间战斗早就不似以前那般频繁,我们沈家又没什么死对头,所以沈家弟子在外,自然少有用剑的机会。如今的‘圈里’对于【归云剑】,知其名号者多,但真正见过并了解其神韵的,却很少。”
她的眼睛,像两颗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的星辰,死死地钉在了林默的脸上。
“林默,我在你面前可是连剑都没有用过。但你仅凭一道外泄的剑意,就能准确判断出我修的是【归云剑】。你似乎……对它很了解啊。是你曾经见其他沈家人施展过?”
林默没有说话。他只感觉自己的后背,又开始沁出细密的冷汗。
沈彤一见他不语,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那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已经推导完成的结论:“莫名的信任,对【归云剑】莫名的了解,再结合你刚刚那莫名的致歉……林默,你和我们沈家,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渊源啊。”
林默看着她,看着她那张绝美又自信的俏脸,心中只剩下一句无声的咆哮:
“好家伙,这个小妖精,还是这么敏锐!”
他心里飞速地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致命的追问,大脑的转速几乎要烧出火花。
然而,没等他开口,沈彤一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却出乎他意料地柔和了许多。
“林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我不会逼问你。”她重新坐正了身子,“虽然不知你的信任从何而起,但是我想告诉你,你没有信错人。我依然希望你能够帮我,我也向你保证,绝不会将你和妹妹置于危险之中。当然,选择权依然在你。”
她那份突如其来的坦诚与尊重,反而比任何追问都更有力量。
林默看着她那双在夜色中依旧清澈真诚的眼眸,心中那道坚冰般的防线,出现了一丝裂痕。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最新地址yaolu8.com“……让我考虑一下吧。”
“好。”沈彤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似乎不想再给林默施加压力,话锋一转,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语气,抛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对了,我把你和你妹妹的事情也细细地考虑了一下,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林默疑惑地看着她。
沈彤一那双清亮的杏眼,带着一丝促狭,静静地看着他。
“自从你们那次大吵一架后,你们有多久,没有好好坐下来,推心置腹地谈过心了?”
林默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回忆如同被洪水冲开的闸门,汹涌而来。他想起的,全是妹妹住校后,那一个个简短的、只涉及“钱够不够花”、“注意身体”的电话;
是那一次次短暂的、客气得如同陌生人般的见面;是那双总是刻意躲闪着他目光、充满了倔强与疏离的眼睛……
推心置腹?这个词,对他们而言,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沈彤一看着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答案。她抬起手,有些无语地扶住了自己光洁饱满的额头。
“不会是……再也没谈过了吧?”
有声小说地址www.uxxtv.com“林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沈彤一看着他那副呆滞的模样,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平时一副洞悉人情世故、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一到家里人身上,就迟钝得像块木头?”
她站起身,抱着手臂在天台上踱了两步,像个正在训导不开窍学生的小老师。
“你说你妹妹拼命学习、提前工作,都是为了早点逃离你的掌控。我想了想,这个理解没错,”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双清澈的杏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她这么努力,也是想早点独立,让你看到她已经能照顾好自己,更是为了……让你能早点卸下那份压了你十几年的重担呢?她或许,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心疼你啊。”
林默紧锁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你说的,只是猜测,可能而已。”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对呀,只是‘可能’,那还不够吗?”沈彤一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林默,你知道家人之间什么最重要吗?沟通啊!一家人之间,只要能把话说开,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呢?最怕就是像你们现在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们是兄妹,又不是仇人。明明有‘可能’你们都在互相为对方考虑,那干嘛不坐下来好好聊聊呢?说不准就把你们俩心里那点破事儿,都解开了呢?”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小狐狸般的狡黠笑容,眼中闪烁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光芒。
“而且眼下,正好有个绝佳的机会。”
“什么机会?”林默下意识地问道。
“说你木头,你还不信?”沈彤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不是说要找时间介绍她男朋友给你认识吗?你还真等她‘找时间’啊?你个做哥哥的,就不能自己主动点?”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不容置喙地指向林默。
“明天不是周末吗?就明天吧!你现在就给你妹妹打电话!她不是爱吃梦鱼吗?就去‘悦江阁’,他们家的【红梦鱼】算得上一绝了。位置我来订,就当……我还你今天这一顿饭了。”
听着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甚至连地点都安排好了的计划,林默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完全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等……等等!”他的声音顿时变得结结巴巴,充满了局促与不安,“今……今晚?这也太急了吧!这都几点了,万一……万一她睡了呢?还有,她每天课很多,万一明天安排不开呢?那个……先等等……”
沈彤一看着他这副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直接被气笑了。
“我说林默,你有没有搞错啊?”她叉着腰,那模样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你们兄妹俩想一起吃个饭,哪来那么多讲究?先甩个电话过去!有时间就去,没时间就再安排呗!多大点事儿?”
说着,她根本不给林默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伸出了一只白皙如玉的小手,霸道地摊在他面前。
“电话,给我。”
林默还想推脱,但在沈彤一那“你再磨叽信不信我揍你”的眼神逼视下,外加自己内心的那抹希翼,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手机解锁交了出去。
沈彤一拿到手机,打开通讯录,一眼就找到了那个备注为“希”的联系人,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拨号键。
听着听筒里传出的“嘟……嘟……”的呼叫声,林默感觉自己的心脏,没来由地,也跟着那节奏,越跳越快。
终于,在响了约莫五六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哥?这么晚了,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少女清脆而又带着明显诧异的声音。显然很意外林默主动联系她。
沈彤一赶紧把手机塞回林默手里,仿佛自己已经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
林默手忙脚乱地接过,干咳了一下,用一种自己听了都觉得陌生的、局促不安的语气开口:
AV视频地址www.uxxtv.com“那……那个,小希,你……你睡了吗?这么晚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还没睡,我刚从图书馆出来,正在回宿舍的路上。”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哦……哦,这样啊。”林默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快打结了,“那你也别太辛苦了,早点……早点休息啊……”
他说着,竟下意识地就想挂断电话。
一旁的沈彤一见状,急得差点没当场一脚把他踹下楼去!
她张牙舞爪地,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对着林默咆哮着:
“说!正!事!啊!!!”
林默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一个激灵,只好硬着头皮,将那些早已在心底里藏了许多年、却始终没敢说出口的话,磕磕巴巴地挤了出来。
“那……那个,小希,等等!你……你明天……有……有时间吗?我这个……我昨天抽奖,中了张‘悦江阁’的优惠券,你不是最爱吃梦鱼吗?他们家的梦鱼那可是东海一绝啊!那个……你看看……你上次不是说要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吗?叫上他一起,咱们……咱们聚聚?”
说完这番话,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只能屏住呼吸,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宣判。
一旁的沈彤一满意地点了点头,也竖起耳朵,静心等待着回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林默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那颗刚刚建立起来的勇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
“那……那个,我就这么一说啊!”他有些沉不住了,试图用打哈哈的方式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要是你没时间就算了,哈哈,那券我……”
“不!”
一个清晰而又坚定的字,打断了他所有的退缩。
电话那头的林希,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细微的颤抖。
“哥……有!我有时间!那个……你等等,我和他说一下……明天,我们一定到!”
林默愣住了。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该如何说话。
那句“一定到”,像一道温暖的电流,击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将那层包裹了十几年的坚冰,融化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快的暖意。
“……好的,小希。你早点休息,咱们……明天见。”
“嗯。哥,你也早点休息。”
“嘟……嘟……嘟……”
电话已经挂断了。
林默却依旧保持着那个接电话的姿势,呆愣在原地,仿佛还未从刚才那场简短却意义重大的通话中回过神来。
沈彤一看着他这副傻样,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满意的笑容,像个刚刚完成了一件得意作品的艺术家。
良久,林默才从那份巨大的冲击与暖意中缓缓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正一脸得意、嘴角挂着狡黠笑意的小狐狸,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盛满了清澈而又真诚的感激。
他由衷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彤一,谢谢你。真的……谢谢。”
沈彤一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认真模样,随意地摆了摆手,那份骄傲与得意又回到了脸上:“位置我已经给你们订好了,‘悦江阁’,明天中午十二点,靠窗的雅座。去了报我的名字就行,消费都记在我账上。”
说完,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那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展露无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哎好了,这一天,可累死我了!那就拜拜啦,林默。”
说着,她便转过身,那双可爱的兔子拖鞋踩着轻快的步伐,朝着楼梯口走去。
那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纤细的背影,似乎又要重新融入那无边的孤寂之中。
“等等!”
那个几小时前,在他家中没能说出口的两个字,此刻,却毫无犹豫地,从林默的口中吐出。
沈彤一的脚步顿住了。她疑惑地回过头,清澈的杏眼在清冷的月光下,倒映着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林默看着她,看着她那双略带红肿的眼睛,看着她身后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城市夜景,心中那道冰墙,悄然崩塌。
“沈小姐,”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刚刚听你说,你现在没有住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来我家里,暂住几天。”
沈彤一彻底愣住了。
她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林默,那双清亮灵动的杏眼,充斥着惊讶。
随即,那份惊讶,缓缓地,如同冰雪消融般,在她脸上化开,绽放成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的绝美笑容。
“好啊!”她清脆地应道,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俏皮,“那就打扰啦!不过说好了,你可要每天做饭给我吃哦!”
林默看着她那张笑靥如花的俏脸,轻笑着点了点头。
“好。”
夜风吹过天台,带着高处的清冷,却再也吹不散两人之间悄然升起的、那点心照不宣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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