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积压如山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三天后，艾露芙莉德时隔十日，再次踏入了贵族子弟云集的王立学园。

王立学园，这种模式在诸国并不罕见。

名义上是让地方与中央贵族子弟联络感情，实则暗藏玄机——品评下一代家主，网罗有才干的次子、三子。

人才是稀缺资源，能用的更是珍宝。

将贵族后裔集中“圈养”，无疑是高效的人才筛选场。

事实也证明，在王立学园拔得头筹者，往往能平步青云，跻身高位。

同窗之谊，学长学弟，更是天然的人脉纽带。同吃一锅饭，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培养“自己人”的速成法。

然而——米兰迪亚王国的这座王立学园，早已将这份初衷践踏得面目全非。

中央贵族尽是些酒囊饭袋，他们的种又能好到哪去？有远见的地方贵族，生怕自家孩子被带坏，纷纷捂紧了口袋，拒绝送子入学。

结果？如今的米兰迪亚王立学园，活脱脱成了“纨绔废物”与“放荡娇女”的垃圾场，散发着王朝末日的腐朽气息。

艾露芙莉德身着学园制服，时隔多日重返校园。迎接她的，是学生们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的嗤笑与打量。

“哟，瞧瞧这是谁？还以为被刺杀了会夹着尾巴躲起来呢，结果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婊子脸！”

“暗杀未遂？啧啧，该不会是她那‘未遂’的贞操也保住了吧？”

“喂喂，说话小心点，人家可是摄政王子和第一王子的‘未婚妻’呢……呵呵呵！”

“怕什么？不过是个空有脸蛋和骚屁股的花瓶！能当个乐子不是更好？”

“嘿，那对大奶子和蜜桃臀倒是真带劲……反正也不是雏儿了，真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儿啊……”

其中不乏刻意拔高音量、生怕她听不见的污言秽语。

艾露芙莉德却置若罔闻，步伐沉稳，如火焰般的红发在身后摇曳，精致面容冷若冰霜。

反倒是她身后半步的李阳，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必在意。” 艾露芙莉德头也不回，声音平静无波，“一群只会在泥潭里打滚、靠嘲笑他人找存在感的蛆虫罢了。为这种蠢货浪费情绪？不值当。”

“……这态度，是对侯爵千金该有的？” 李阳声音低沉。

“学园里挂着‘学生平等’的遮羞布罢了。” 艾露芙莉德语带讥讽。初衷或许是给年轻人留点余地，如今却成了滋生恶意的温床。

“在意无用。这种只敢吠叫的废物，危害有限。真正麻烦的是……” 她脚步一顿，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投向中庭另一端，“……看，说曹操，曹操就到。”

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涌来，为首者身材高大健硕，金发碧眼，五官如雕塑般俊美——正是第一王子，基斯·米兰迪亚。

他冲到艾露芙莉德面前，英俊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艾露芙莉德！你这贱人！居然还有脸踏进学园？！”

“……请控制音量，基斯殿下。” 艾露芙莉德语气淡漠，如同在陈述事实，“我听力正常。况且，扰民非王族风范。”

“你——！” 基斯王子被她这副“说教”姿态彻底激怒，五官狰狞，“区区一个靠宰相老爹才爬上我未婚妻位置的贱婢，也配教训我？！”

（要不是你这废物烂泥扶不上墙，我何至于替你擦这烂摊子！） 艾露芙莉德强压下涌到嘴边的刻薄话，只是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

“殿下言重了。我一介平民之女，岂敢对尊贵的第一王子、王国摄政殿下说教？”

“放屁！你和你那老不死的爹把持国政，还敢讽刺我这个摄政是摆设？！” 基斯王子咆哮。

（国政交给你？怕不是三天就亡国！） 艾露芙莉德将话咽回肚里，面无表情地迎视着他：“……那么，殿下有何指教？若方便，还请告知您勃然大怒的缘由？”

“装什么傻！为了她——艾丽莎！” 基斯王子猛地指向躲在他身后、如同受惊小兔般的娇小少女。

“啊……又是她。” 看清那“小动物”美少女的脸，艾露芙莉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厌烦。

艾丽莎·瓦尔德男爵千金——这位王子近期的“心头好”，捏造罪名污蔑她的老手。

“……这次又编排我什么罪名？背后诋毁？偷她笔记本课本？把她锁在空教室？还是……推她进喷水池？殿下请明示。” 艾露芙莉德语速平缓，带着一丝疲惫的嘲弄。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城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哪来的美国时间去“霸凌”这位男爵千金？

王子曾狡辩“是你指使手下干的！”，可艾露芙莉德若有那闲工夫培养“手下”，早让他们去整理那堆积如山的文件了，谁有空玩这种过家家？

“你这毒妇！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还敢狡辩！果然是没心没肺的反派毒妇！” 基斯王子指着艾丽莎缠着绷带的纤细脚踝，“证据确凿！”

艾露芙莉德目光扫过艾丽莎那完好无损的脸蛋和双手，心中冷笑：从楼梯摔下扭伤脚踝，却连一点擦碰都没有？这演技未免太拙劣。

“……殿下指控我推了艾丽莎大人？可有证据？”

“除了你还能有谁！就算不是你亲手推的，也必定是你指使的走狗！”

“那……艾丽莎大人被推下去的瞬间，可曾亲眼看见我？” 艾露芙莉德转向艾丽莎。

“没、没有看到……” 艾丽莎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死死黏在艾露芙莉德身上，充满了恐惧和控诉，无声地将“凶手”二字刻在她脸上。

“看！受害者都在害怕你！除了你这毒妇，还能有谁！” 基斯王子仿佛抓到了铁证。

“…………”

艾露芙莉德罕见地体验到了什么叫“无语凝噎”。这种被强行喂屎的憋屈感，她宁愿一辈子都不懂。

仅凭受害者“感觉”就能定罪？那还要警察和法庭做什么？这位王子殿下，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更糟的是，基斯王子身后的狗腿子们——内务大臣之子、骑士团长之子等一干近卫候补——也纷纷聒噪起来：

“殿下英明！就是她！”

“肯定是这毒妇指使的！”

“竟敢如此伤害纯洁的艾丽莎小姐！罪该万死！”

这愚蠢到令人发指的场面，让艾露芙莉德眼前发黑，大脑因拒绝理解而阵阵眩晕，意识都开始模糊。

“……我已解释过无数次。” 她强行掐灭昏厥的冲动，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冰冷，“我既无伤害艾丽莎大人的动机，更无理由。她受伤与否，于我毫无益处。”

“哼！你分明是嫉妒！嫉妒我与艾丽莎情投意合！” 基斯王子一脸“我看穿你了”的得意，“不过是个未婚妻，就妄想以正宫自居，嫉妒成性！简直丑陋不堪！”

（嫉妒？！） 艾露芙莉德差点气笑出声。（我爱你这从小骂我“看见你就恶心”的蠢货王子？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没睡醒？！）

退一万步说，这蠢货王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有正牌未婚妻还公然与别的女人“情投意合”……这不就是活脱脱的出轨、不伦？

但对艾露芙莉德而言，基斯王子爱跟谁鬼混，哪怕烂在哪个野女人床上，都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随你便！） 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甚至想劝他：只要别耽误老娘干活，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所以呢？” 艾露芙莉德彻底放弃沟通，直接摊牌，“殿下想让我如何‘赎罪’？”

无非是逼她向艾丽莎低头道歉罢了。随便敷衍几句，赶紧脱身。她来学园是为了整顿这烂摊子，没空陪这群蠢货演狗血剧。

“艾丽莎的脚受伤了！” 基斯王子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把你的脚伸出来！本王子要亲自——把它踩断！”

“…………………………哈？”

艾露芙莉德，这位以冷静理智着称的侯爵千金，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因为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生物的脑回路而彻底宕机了。

什么贵族精神，什么理性思考，统统被这惊世骇俗的要求炸成了碎片。

她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纯粹表达茫然的单音节。

“………………失礼了。” 仅仅三秒，她强行重启了大脑，合上微张的嘴。这份定力，堪称非人。

“殿下的意思是……要我自断一足？” 她试图确认这荒谬的指令。

“没错！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也尝尝艾丽莎的痛苦！” 基斯王子义正辞严，仿佛在宣判正义。

“…………”

艾露芙莉德彻底无言。她知道这王子短视、冲动、没脑子……但没想到能蠢恶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众折断一位贵族千金的脚？这哪是绅士，分明是暴徒行径！

即便真有推人凶手，也轮不到他这王子动用私刑！这是对律法的践踏与亵渎！此等行径，与史书所载的“暴君”、“昏君”、“愚王”何异？

（更可怕的是……他竟还自诩为“正义”？） 看着基斯王子那“替天行道”般的狂热眼神，艾露芙莉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那么，开始吧！本王子仁慈，给你个痛快！” 基斯王子狞笑着逼近。

他高大健硕的身躯带着压迫性的气势，怒火仿佛化为实质的火焰灼烧过来。

艾露芙莉德身体本能地一僵，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请殿下留步。”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横插而入，稳稳挡在艾露芙莉德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正是李阳！

他中等的身形此刻却如山岳般沉稳可靠，瞬间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恶意。

“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本王子的路！” 基斯王子怒目而视。

“在下艾露芙莉德大小姐的随从兼护卫。” 李阳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护卫之责，便是护主周全。无论面前是王族、皇帝，还是恶龙。”

“区区贱仆，也敢忤逆王族？！”

“职责所在，万死不辞。” 李阳寸步不让，目光如炬，“况且，殿下在此大庭广众之下行此私刑，恐有损您第一王子的清誉。”

“这不是私刑！是执行正义！”

“律法，方为正义之基石。未经审判便施以酷刑，其凶险，殿下身为王储，理应深知。若大小姐实属冤枉，殿下……可担得起这后果？” 李阳语速平缓，却字字诛心。

“这毒妇就是凶手！” 基斯王子咆哮。

“正因如此，才更需谨慎。万一真凶另有其人——譬如某位对殿下您‘情根深种’、嫉妒艾丽莎小姐的贵女所为……” 李阳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基斯王子身后那群莺莺燕燕，“殿下届时，又当如何自处？”

“唔……” 基斯王子气势一滞。他虽认定了艾露芙莉德，但“万一”的可能性，像根细刺扎进了他本就不甚灵光的脑子。

李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动摇，步步紧逼：

“若求程序公正，何不依循古礼？决斗审判如何？此乃王侯贵族的权利，神明亦会为正义的胜利而展颜。”

“唔……决斗？” 基斯王子眼睛一亮。

他本就崇尚武力，头脑简单，决斗这种充满雄性荷尔蒙的方式，瞬间点燃了他的热血，“好！就用决斗来裁定这毒妇的罪孽！让所有人见证本王的正义！我方由我及我的伙伴出战！” 他大手一挥，身后那群贵族子弟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们那边呢？你这护卫，可敢应战？” 基斯王子挑衅地看向李阳。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李阳微微躬身，姿态优雅，眼中却无半分惧色。

“哼！算你有种！三十分钟后，斗技场见！本王会让你明白，何为真正的正义！” 基斯王子冷哼一声，搂住艾丽莎的纤腰，趾高气扬地离去。

狗腿子们簇拥着，如同得胜还朝。

围观的学生们更是如同打了鸡血，兴奋地交头接耳，潮水般涌向斗技场，等着看一场好戏。

待中庭彻底空寂，李阳才转过身，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仿佛刚才只是约了场下午茶：

“哎呀，这位王子殿下，上钩得可真快，省了我们不少口舌呢，大小姐。”

看着他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艾露芙莉德在另一种层面上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你……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向第一王子发起决斗审判……”

“有什么关系？我看他兴致挺高的嘛。” 李阳哈哈一笑，那轻松劲儿，仿佛即将踏上生死擂台的另有其人。

“真是……败给你了。” 看着他那张笑脸，艾露芙莉德心中积压的阴郁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猛地踹飞。

她忍不住摘下那副“侯爵千金”的冰冷面具，唇角弯起一个久违的、属于她这个年纪少女的、带着点狡黠与畅快的明媚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