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北城（1 / 1）

地球区标准时 13 时 11 分。

航船顺利进入地球同步降落轨道，目标区域：东亚地表复合都市群——环太平洋带核心节点“新北城”。

舷窗外的景象逐渐变化。

浓密的云层在防热护盾外翻卷，电离层的蓝弧在舱外闪烁如海。

黎安透过视窗，看见了那片城市群的全貌——

那不是单一的都市，而是一座垂直延伸的光之森林。

地表的城市被巨型穹顶覆盖，穹顶外环漂浮着成百上千的“空中生区”与风能捕获塔。

天际线上，海上太阳浮环阵列一圈圈铺展到地平线之外，整座太平洋闪着细微的光。

海与城之间，由银白的“气流电梯”串联，运输舱在气体浮桥上滑行，像萤光穿梭。

广播声温柔地响起：

“即将抵达地表新北航港。请系紧安全束缚，重力调整将在三十秒后启动。”

随着舱体震动，人工重力场渐渐切换成地球标准引力。

那种“被拉回地面”的感觉让黎安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握紧了舷窗边的金属扶手——那冰凉的触感，比月球人工基地的空气更真实。

降落港位于“新北城”的外环地带，一座悬空的立体港口群。

港区从空中看去，像一朵由钢与光构成的莲花，层层叠叠漂浮在夜空之上。

黎安下船时，脚下的玻璃平台正缓缓下降，她透过透明地面，看见了下面的地表——

森林、河流与城市灯光交织的地景。

下舱后，地表空气带着湿润的咸味和草木香。

黎安走进自动交通舱，启动目的地导航——

“目的地：新北大学·星际航行学院”

“预计抵达时间：17分钟。”

飞行舱静静滑出交通港，加入立体航道。

城市的景色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城市分为三层结构。

最下层是地表生态带，遍布经过重建的森林与淡水河网；

中层是居住与科研区，巨型的浮空建筑以磁悬轨道连接，光桥在空中像晶体的藤蔓；

而最高层，则是空中环城——人类在低空轨迹上建立的第二座城市，漂浮在云雾之上。

黎安的交通舱在层间穿行。

舱窗外掠过一座座光塔，能源束在塔顶流动；

人群在透明的高架步道上移动，像缓缓流淌的光流；

而天空中，漂浮的广告无人机投射出巨幅影像——

“欢迎新生回归地球航行学院。”

交通舱最终抵达“新北大学·星际航行学院”。

这所学院建在城市上层的“第六浮空环”上——

是全球最顶尖的太空航行与跃迁研究中心之一。

空中漂浮着一座透明穹顶建筑，星象图缓缓旋转，宛如悬挂在天空中的宇宙模型。

风从高空的开口吹过，带来微弱的磁流声，像海潮在呼吸。

广场上，巨大的徽标缓缓亮起——

“NOVA航行体系赞助 人类星际航行学院·79级入学典礼”

交通舱的舱门缓缓开启。

一阵低沉的气压释放声在狭窄的舱体内回荡，空气重新流动，带着淡淡的铁锈味与过滤系统残留的冷意。

光线从外面涌入——那是来自地球的阳光，不像月球上那种被滤过的苍白白光，而是更柔软、更温暖、更富有层次的金黄。

黎安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靴底踏上舷梯的那一刻，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的“重量”从脚底传来——一种被引力真正拥抱的实感。

月球殖民地那种轻盈、漂浮般的步伐仿佛还留在肌肉记忆里，如今却被这份沉甸甸的吸引力牢牢牵住。

她缓慢地走下最后一级阶梯，抬头望向新北城的天。

那是蓝的。

不是屏幕调色后的仿真，也不是穹顶过滤后的人工蓝，而是真正的、广阔到令人心生眩晕的天色。

几缕云从远处漂浮过来，被高空的气流切割成层叠的形状，阳光在玻璃幕墙与植被之间反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尘埃的气息。

——人流从她身边涌过。

学校门口立着一排带着智能识别框的校徽旗，风吹动着投影屏上的光线，让那片蓝天和真实的阴云交织在一起。

悬浮车在半空缓缓滑行，车流在校区外围的天桥上交错，街头的光屏上滚动着招生广告与新闻字幕：“第十二届行星生物生态大会今日召开——”，“火星移民政策调整公告”……

一切都在动。

热闹、嘈杂、呼吸、真实。

黎安忽然有些恍惚。她在月球那边待得太久了，那里永远是低重力、白光、静谧的环境。连脚步声都像飘着。

她想着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身份更新、学籍复核、导师面谈——一连串指令在脑子里闪过，正要朝左边的通道走去，却没注意到前方的人影。

“哐——”

肩膀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啊，对不起！”

她连忙抬头，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被她撞得退了一步。

对方金发在阳光下泛着微亮的色泽，皮肤略显白皙，眉眼深刻，带着典型的欧陆学院派气质。

他的制服外套没扣好，袖口微卷，肩上还挂着个便携终端。

“没关系。”男生笑了笑，语调轻快，却带着点熟悉感。

“——你是黎安，对吧？”

黎安愣了下。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我们……认识？”

男生的笑容更深了一点，“上学期的‘跃迁误差校准’联合课程，我们在虚拟教室里同组过。你当时没开视频，但你的声音我记得。”

黎安微微一怔。

那门课程她确实上过，在合作记录里确实有个名字——“E. Walker”。

她从来没见过真人，只在共享屏幕里交换过代码与计算模型。

她没想到，在现实中，竟会这样偶然相遇。

“……你是伊森·沃克？”

“没错。”他耸耸肩，露出一个有点俏皮的笑，“很荣幸终于在三维空间里见到你。”

黎安被他这句话逗得笑了下，但又忍不住有点局促。

“你是不是在月球时间呆久了？”伊森侧着头，带着一点调侃，“有点不适应地球的引力？”

“……是啊。”黎安轻轻呼了口气，略有些不好意思，“重力有点过头。”

她叉开话题：“你在这里干什么？新学期不是还没正式开始吗？”

“我在等人。”伊森靠在立柱旁，神情变得随意，“等我的导师——阿德里安·哈特曼博士。我们有个实验要做。”

黎安的神情微微变了。

——阿德里安·哈特曼。

这个名字，在学术界几乎无人不知。

新北城理工学院量子工程系教授，曙光计划的顾问科学家之一。

有人称他为“人形算法”，也有人私下叫他“有机智体”。

他以几乎病态的冷静与理性着称，从不情绪化，也几乎不与学生建立私人关系。

黎安想起自己在月球殖民站时，研究文献中无数次见到这个名字。

她没想到，会在地球的校门前、在人群的嘈杂之中，听到别人轻描淡写地提起。

“阿德里安博士啊……”她轻声道，语气里藏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敬畏。

伊森笑道：“看起来你也听过他？”

“何止听过。”黎安望着远处那片被阳光映亮的校园建筑。

伊森笑了笑，刚要再说什么，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伊森，你在这干嘛？”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像是切割空气的锋刃。

伊森微微一愣，笑意收了几分，下意识地转头看去。黎安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在人群的另一端，一名男人正沿着学院主道缓缓走来。

阿德里安·哈特曼博士。

即便隔着几十米，也能一眼认出那种气场。

他身材高瘦，肩线笔挺，深灰色长风衣被风微微掀起，露出衣摆下银色的数据端口接口。

风衣的内衬是极淡的金属色，像某种工业时代的遗迹。

他步伐稳而轻，鞋跟落地时几乎没有声响，却让周围的学生不自觉地避开一条路。

黎安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他——

那个在学术圈中被称为“人形算法”的男人。

他神情冷静，五官深刻，银边眼镜下的目光锐利得像扫描仪，能一眼看穿一个人。那种理性几乎不带温度，却又让人本能地肃然起敬。

“导师。”伊森连忙迎上去，有些局促地笑着，“我只是碰到了一个……熟人。”

哈特曼博士的步伐在他们面前停下，微微皱了皱眉。那一瞬间，空气里仿佛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张力。

他的目光掠过伊森，最终落在黎安身上。

黎安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心跳在胸腔里轻轻撞击。她下意识地开口：“您好，哈特曼博士。”

那双锐利的灰蓝眼睛凝视着她，冷静得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你是谁？”

声音不高，却让黎安有一种被光线剖开的错觉。

伊森立刻上前一步，笑着解释道：“导师，她是黎安。在——”他顿了顿，迅速组织语言，“在去年的‘轨道航行校准赛’上拿过奖。您知道的，那个涉及跃迁误差修正的竞赛项目。”

哈特曼的眉微微一动，目光再次落在黎安身上。

“……你就是黎安？”

黎安几乎不敢相信，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微微点头。

“是的，是的，博士。”

那锐利的目光沉默地停留了几秒。风在他风衣的下摆掠过，掀起一点微弱的尘。

然后，他的神情缓了下来，眼中那层冰冷的计算光泽似乎褪去了一丝。

“今天的实验取消。”他淡淡道。

伊森怔了一下，“取消？那我们要去——”

哈特曼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平静，却不容置疑。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去哪里？”伊森问。

哈特曼的视线重新回到黎安身上。那种目光让黎安微微一僵。

“曙光计划研究基地。”

他语气不重，却足以让伊森当场愣住。

黎安几乎是本能地轻声重复：“……曙光计划？”

哈特曼微微眯起眼。

“你知道？”

黎安有点慌乱地点头，生怕自己说错话：“听过一些，博士。曙光计划是由地球联合政府与多家行星级企业共同组建的‘深空跃迁船队’，目标是抵达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系统——半人马座α，对吗？”

她的语速不快，每一个词都带着一种求证的谨慎。

阿德里安听完，微微抬了抬下巴：“那只是公开版本的描述。”

他语气极平淡，却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底发凉的冷静。

“‘曙光计划’不仅仅是一次深空探测工程。”

“它是人类文明对‘跃迁极限’的一次越界尝试。”

“我们要验证的，不止是航行距离——而是意识与时空的共振阈值。”

黎安愣住了。她听不太懂后半段的意思，但直觉告诉她，那涉及的内容，远超她目前的学术层级。

“博士，您的意思是……”伊森开口，却被阿德里安抬手打断。

他转向黎安，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人性的表情。那不是笑，更像是对潜在变量的兴趣。

“黎安。”他说，“你想看看吗？”

黎安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你曾在月面研究所参与过跃迁校准模块的编程，对吗？”

“是。”她轻轻应道。

“那你就有资格看。”

黎安几乎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被邀请接触“曙光计划”——那个几乎象征着人类科技极限与未来方向的项目。

“要、要我一起去？”

阿德里安轻轻点头，目光仍旧平静：“只是参观，或许这是你这一生能接触到它的唯一机会了。”